故乡随笔:芉草
(2022-11-23 19:43:05)
标签:
芉草 |
分类: 故乡随笔 |
童年的故乡,荒坡野地、田埂岸头,种满了芉草。那时每年秋冬两季,西北风一刮,沙尘蔽天,种植芉草,用它来防沙固土保护农作物,同时也用它来填补燃料的短缺。
芉草的茎秆细长而有节,类似细竿竹子;茎秆的外面裹着外壳,类似竹箨(tuo);尖细的叶缘有锋利的小锯齿,人畜接近它,容易被划伤。它从不单株独长,而是一丛丛、一排排地生长着。
秋冬时节嫩绿的麦苗;清明时节大豆、花生的嫩秧;初夏时节绿油油的薯蔓;无不靠着它的庇护而生长。它的生命力极强,在荒沙中扎根,却长得蓬蓬勃勃;它的种植极其简单,只要把它的茎秆放倒,掩上土,便会从茎节处长出一簇簇嫩秧来。它不须浇水施肥,嫩秧很快就长出茎秆,庞大的茎秆队伍不久就长成了抵挡风沙的围墙。
那时农家生活离不开芉草。芉草的茎秆可以编织成篱笆护卫园圃;编织的篱网涂上黄泥可作隔墙;嫩生生的幼苗,是牛马最喜好的食粮。父亲宰猪时,每天傍晚都会从山上割一把芉草秧回来,作为隔日缠扎出售的猪肉用。更让农家无法割舍的是它的成株砍伐下来晒干是很好的燃料。
少年时代的我,常要到山上去耙草,草耙子在田埂上“吃草”,往往不如到芉草丛中去剥芉草的茎箨来得有收获。我探身伸手到芉草丛中,把芉草的茎箨一把把撕扯下来;我的脸和手都被芉草的叶子划伤了,还奋不顾身地撕扯芉箨,直到把草篮子填满了,才脸有喜色地背回家。
那时让我兴奋不已的是芉草还能为我挣几个钱。每年“白露”过后,芉草会像芦苇一般抽出一秆秆毛茸茸的花穗,把漫山遍野染成白茫茫一片;在秋风的吹拂下,像大海翻卷着的白色的浪花。此时,会有许多花秆被风吹折,零落地撒在田间地头。这时,我会与小伙伴们跑遍田地的畦(qi)垅,大汗淋漓地把花秆一根根地捡拾起来,凑成一小把,一小把一小把地凑成一小捆,用它卖几毛钱。这活儿很辛苦,但一想到这是用自己的气力挣来的钱,心里就非常欣慰舒服。用如今的流行语说,就是特别有“成就感”。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芉草花秆子是用来作烛脚用的。
故乡的芉草如今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得不留下一点痕迹。芉草消失得如此彻底,是它的价值被木麻黄取代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故乡开始种植木麻黄,木麻黄在故乡的土地上撒下了“天罗地网”。一排排、一坵坵的木麻黄后来成了防风林带,它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田野之间,护卫着一块块齐整的农地。这些农地,既可种植农作物,也可以种植瓜果蔬菜。
自从有了木麻黄,故乡的孩子们就结束了耙草的历史。如今无论你走进哪一条木麻黄林带,都会踩到一层厚厚的木麻黄针叶,脚底软茸茸的,象踩在海绵上一样。草耙一动,片刻就可以把木麻黄的针叶爬成堆,将它扎成一捆捆,挑回家。
这些年来,村民们不仅结束了以芉草为燃料的历史,而且也结束了以木麻黄针叶为燃料的历史,代之而起的是蜂窝煤与液化气。
芉草的消失,我有些依恋,但它的消失是故乡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必然。我想,芉草是带着幸福而满意的笑容离开我们的。回乡时,我穿行在木麻黄林中,回想少年时与芉草难解难分的那些日子,它带给我的是一种苦涩搅和甜蜜的感受。
呵,离我远去的芉草,你这木麻黄的先行者,我望着你远去的背影,期盼着,想像着,故乡的明天会更加美好。
2003年4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