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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大伽叙述初恋,讀过几篇。大约写这样的文章,都应到人生的云山水落去,心境平淡,沒有不恰当的内心纠葛才行。倘使青春年少,或者中年气壮之时,写这个样子的文章,恐怕都会难免讨怨的。即使老了,也要打定“该怎样就怎样!”的主意,要有在情感上豁出去的勇气才可以讲讲往事。
我小的时候,总爱生病。祖母迷信,让母亲給我找个干爹。找来找去,合乎条件的就是一个屠夫,村里的宰猪匠王封顺大伯。
那年冬季,我的生日就是王大伯帮着操持的。母亲带着我到王大伯家,请他在堂屋的神龛前坐好,我叩头拜过,喊了“干爹”。王大伯燃三柱香插好,化了纸;接着把杀猪刀拿来,解下刀柄上缠着的红头绳,说:“小二,这红绳缠了两年,沾藏了两百多头猪的煞气,如今给你带上,就沒有灾病了!”。
母亲说:“他大伯,你给取个名字吧!”。王大伯想想,说:“叫王福贵吧!有福有贵”。
至今,我除了记住这名字。还能记住的,就是我的干幺姐,她使我第一次感受了村姑的质朴和美丽。
王大伯家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大姐早嫁了,我不是很熟悉。幺姐还待字闺中,大我五、六岁,在街子上的小学上五年级。每次去王大伯家,幺姐去挑水,我就跟在后面帮她拿瓢,一把用香樟木刻制的大水瓢。到了水井边,我就争着舀水,一小挑水,我也弄到气喘嘘嘘。从水井到王大伯家的路太陡,弯弯曲曲的窄逼,路面的细沙象是安上的滾珠,一不小心就会滑摔倒。往回挑的时候,幺姐要找两大片桫丫放在前后的桶里,这样子才不会把水晃丢掉。
幺姐去地里讨猪草,我也跟她一起去,跑前跑后,帮她的忙。大约我那时的年纪,鼻涕都常常擦不干净吧。
幺姐的针线活很好。她用青布或蓝布做出的女式老人鞋,䙛边秀气针匀,脚尖上绣着牡丹、兰花、秋菊等,很讨远近寨子里的女老人家喜欢。这些祖母级的老人,年轻时都包过小脚,如今老了,做不了细针线活,幺姐这手艺,才有了市场。
后来,我读书了,如果逢哲庄垻赶街,幺姐背石榴或针线活(苗绣或彛绣的女鞋)去街上卖的时候,回来会特意去看我。她常常从衣兜里掏出两颗宝塔糖,一颗喂我吃下,一颗放在我手心里,那糖纸上,通常都留着幺姐手心里的温热。
幺姐来看我的时候,母亲会站在球场边上喊:“王福贵,你幺姐找你”。这时,满头汗水的我从孩子堆里奔出来,就会看到王幺姐穿着熟眼的天蓝色小襟短衣,戴一红蓝花条纹头巾,站在母亲旁边笑着。她的脸蛋白红相间,唇线分明,鼻直眉秀,下巴略翘,有说不出的好看。
一天晩上,幺姐住在我家。我的床就在火堂边,因为第二天要上学,我睡的早。她同我成表姐、二姐在火堂边掌灯熬夜做针线。幺姐、表姐坐在床上,象是给我做鞋。因为二姐拉住我的脚,让我别动,然后由幺姐比尺码。隐隐约约中听表姐开幺姐玩笑,说:“幺妹儿,干脆多等些年,做我们兄弟媳妇算了,免得小二没人做鞋”。
那年,正月初几头我去拜年拴绳的时候,幺姐还带我房前屋后的玩,挑水也让我提瓢在后面跟着。正月十几,我同母亲再去王大伯家,吃的却是幺姐出嫁的过门酒。一条小路顺着故乡那条河下贵州毕节去,幺姐跟在接亲队伍的后面,还是穿天蓝色短襟上衣,一块红方巾盖在头上,一步一步,背影越走越远。
我同母亲站在王大伯家寨子边的崖口,一直望着送亲的队伍走过山湾,才去跟王大伯辞行。干妈把两个绣了兰花的小红布袋放在我手里,说:“小二,这是你幺姐昨晚上缝装的,一袋瓜子一袋糖,特地要我拿給你”。
王幺姐嫁的远,很少回家。我也渐渐地长大,一气呵成离开故乡求学,彼此再也没有见过。但我心中的美女模板,就是王幺姐。
人生注定阅人无数,長成后的岁月里,我欣赏的女性,都有点我王幺姐的影子。是谁将婀娜柔美的身姿,是谁把温婉的甜美,是谁把质朴、勤劳、聪慧这样的形象,刻在你脑际,真是很奇妙的往事。如果这种奇妙,揉进了怜爱与关怀,让你记住了,让你忘不了;那么,你今后的人生故事,某些感情生活的局部,就会有天注定的结局。
王幺姐于我,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