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历史

——吴永生长篇小说《荷叶洲与陈瑶湖》序 谢思球

万里长江从宿松汇口开始进入皖地，自西向东，滚滚东流，至大通时， 遇到了一山一水。山曰长龙山，连绵起伏的山岗像一条有力的膀臂，拦住  了浩荡的江水，迫使它缓慢了下来；水曰青通河，发源于九华山，它带来  了佛教圣地的梵音与禅韵。便捷的交通，天然的良港，厚重的人文，丰富  的物产，包括荷叶洲在内的大通古镇，到明清时期，商贸盛极一时，与安庆、 芜湖、蚌埠并称为安徽四大商埠。而大通作为一座集镇，能够跻身四大商  埠之列，其繁华可想而知。特别是荷叶洲，至民国初年达到鼎盛，有“小  上海”的美誉。虽属弹丸之地，却帆樯云集，百舸争流，商号林立，广聚  客源，成为当时皖西南举足轻重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据荷叶洲出土的顺治年间的《福德祠碑记》所考，荷叶洲清朝初期就  已经形成了自然村落，距今已有近四百年的历史了。其间经历过彭玉麟水  师驻防、大通自立军起义、日寇轰炸、国民党焦土抗战等重大历史事件。 荷叶洲上，“三街十三巷”内，有盐业、钱庄、赌场、烟馆、妓院、茶楼、 澡堂……三教九流，千家店铺，八大银楼，八大商帮，四大码头，汇聚于  这一片弹丸般的沙洲上。小小荷叶洲，每一条街巷都流淌着人流、商机和  财富，它就是一幅清明上河图。它是让人留恋的，一首《和悦洲“十不舍”》 的民谣道尽了这种情感：一舍不得和悦洲上的花花世界；二舍不得关门口  的鲜鱼、小菜；三舍不得“生源”茶干一个铜板一块；四舍不得“万春” 的瓜子一嗑两开；五舍不得“兰芝室”的包子和烧卖；六舍不得洄字巷的  姑娘拉拉拽拽；七舍不得“八帮大会”上的千奇百怪；八舍不得五月端午  的龙舟竞赛；九舍不得鸦片烟馆的殷勤招待；十舍不得长龙山上的黄土一  块。一首民谣，从生到死，唱尽了荷叶洲的民俗风情，它是日常的，烟火  的，热闹的，人性的。今天，荷叶洲沉寂了，除了零星分布的民房，屈指可数的几处废墟和遗址，它像长江中的众多沙洲一样，又成了沙子、草木 和鸟虫的世界。

2016年是枞阳区划调整第一年，元月16日下午，在参加完市作家协  会换届会议之后，我们来到了大通古镇和荷叶洲。荷叶洲今天一般称作和  悦洲，但我赞成吴永生在小说中仍使用它的旧名荷叶洲，有古意，有自然  气息。沙滩上，萋萋芳草中，残存着三街十三巷的废墟。一幢连着一幢的  废弃的老房子，一片断壁残垣，摇摇欲坠的墙，夹杂其间木质的柱、梁、枋、 檩、椽和门窗，随意散放着，让人不胜唏嘘。流水带走了光阴的故事，只 有光滑的石板路昭示着它的历史和曾经的繁华。

现在，作家吴永生要努力还原一段关于荷叶洲的故事。吴永生是一个 水手，早年，他在读了几年小学后，为了生计，就随着父辈们一道在长江 里弄潮，水上岁月还孕育了他的文学梦；成年后，他又在航运部门工作多 年，也是和眼前的这条大江打交道。他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他的信仰就是 文学。他曾荣获枞阳县首届方苞文学奖一等奖，他的颁奖词中，有这样一 句话，“一生以宗教般的信仰和情怀，江河弄潮，孜孜不悔，书写文学人生”。 在完成“唐史三部曲”系列长篇小说后，现在，他又向我们捧出这部沉甸 甸的新作《荷叶洲》。英国作家毛姆说，月亮和六便士都在眼前，是为一 份六便士的生活疲于奔命，还是为仰望心中那轮明月而有所放弃?对吴永 生来说，文学就是那轮高蹈的月亮，它使我们的庸常人生有了不一般的意 味，也许文学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多少物质上的回报，更不能改变作家尴尬 的现实境遇，但是，它给我们带来的是爱、良知、感恩与救赎。从这个角 度来说，文学是拯救我们灵魂超越俗世的那根稻草。

20世纪70年代前后，是吴永生人生经历中的十年弄潮期。他和家人 长期操持着一艘木帆船，从事长江水上货运，因此有机会接触大通和荷叶 洲。一座沙洲的传奇，它曾经上演的悲欢离合和爱恨情仇，应该由一位水 手来书写。由于长期的水上生活体验，加上从父辈们那里听来的关于荷叶 洲的奇闻轶事，所以，吴永生在写起这本书来是得心应手的，他在很短的 时间内就完成了初稿，仿佛从记忆库中信手拈来，有些情节，如狗战，基 本来源于大通本土发生的真实事件。小说以抗日战争为背景，描述了发生 在大通荷叶洲这一片水域的抗战故事。小说以大通小吃臭豆腐为线索，通过狗战、砒毒事件、借种、起义及护矿战役等典型事情，塑造了江人杰、 陈青山、刘地灵、陈媛媛、回晓明、筱月、何茹及刘黑子等一批栩栩如生  的人物形象。小说布局合理，结构紧凑，可读性强，具有行云流水般一气  呵成的艺术效果，字里行间洋溢着浓郁的地方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