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和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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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育儿大理旅游摄影 |
1.
半年前,晴晴和朗朗的妈妈约我拍照,只两兄妹和妈妈三人,爸爸没能来。
晴晴和朗朗虽在美国出生,妈妈却还是带俩兄妹绕过半个地球,回到故乡大理。他们在洱海边租下一块空地,建起一所酒店。妈妈这次回来,不只是到故乡看一看,而是准备长居。
为他们三人拍摄之后,我又受邀去新建成的酒店拍了一套宣传照。虽然在大理,大家习惯将家庭式旅馆称为“客栈”,但晴朗一家的定位显然不是家庭式旅馆或客栈,无论占地面积还是硬件水准,均已远超普通客栈的标准。至少,我在大理没见过哪家客栈象他们的“海天之恋”,竟然在三层建筑内安装电梯。
那天上午,我在“海天之恋”一边拍照,一边估算酒店的投资规模和盈亏平衡点,最后得出的结论让我生出几分感慨。因为,在家乡开酒店,是晴朗妈妈的心愿,还因为,晴朗妈妈在婚后是全职太太......我在当天日志写下这样一段:“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唐玄宗,纵有千般不是,但对于自家女人的这般情怀,时常让我倾慕不已,甚至觉得这才是男人气概。没本事满足女人要求也就罢了,却整天指责对方,将自己的理性挂在嘴上,这样的男人,多半是窝囊废。
周幽王承父位,无功无德。玄宗虽由政变居皇位,有自身能力,更重要的还是家庭背景。相比之下,晴朗的父亲白手起家,只在三十余岁的年纪,能有余力掷下重金满足妻子心愿,这样的豪气,所需要的已不止是情怀。
前些天,晴朗妈妈给我电话,说孩子爸爸也到了大理,希望能再拍一套完整的家庭照。最近因自己有事要忙,暂停了拍摄,而晴朗妈妈希望的时间是6月2号,我已有其它安排。但接到电话,仍然一口答应下来,因为,我也想见见这位难得来大理的父亲。
2.
昨天在约定的地方见面,年轻的父亲短袖短裤,远远走来,临近时向我伸出右手。
我也伸手,四目相投,眼前是陌生面孔,却是曾经熟悉不过的锐利眼神。最近这三年,在大理,已很难见到这样的双眼。只是对方的眼神并未得到相应的回应,与他对视的我,如今必须是“温暖而亲切”的摄影师。双手互握的瞬间,注意到他蓝色短袖上硕大的“OXFORD”,后来才知道,他不是随便买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而真是牛津毕业。
第一个场景,我希望他们一家能坐在草地上。年轻的父亲略皱眉,犹豫一下,这才抱着朗朗坐下。我很能明白这瞬间的犹豫,和妻子孩子坐在地上,这意味着他需要抽离自己的社会身份,单纯的以父亲的面目示人,而且是面对陌生人。对于很多事业成功的男人,甚至也包括女人,让他们彻底抽离社会身份并不是容易事情,各种身份就像历年精心打造的护身铠甲,铠甲或厚重,或花俏,只有在值得信任的人面前卸下,方能感觉轻松。而在陌生人面前,却会不自在,因为对方不明白他的身份,除了服饰,没有更直接的东西向陌生人定位自身形象,担心难以在言行上获得与身份匹配的回应。有太多人,会面对不同的铠甲而导致不同言行,也因而,有太多人会认为没有铠甲护身会被人看轻。
我逐渐专注于家庭摄影,不再接受两人以下的拍摄,正是想回避各种人的社会属性。无论是有权有势还是有钱,且让我们回归于父亲或丈夫,回归成母亲或妻子,以最单纯的身份,在最亲密和最重要的人面前得见本心。唯有家人之间,不存在功利,只有温馨。也唯有家庭照片,最少被人揣度身份职业。抛开社会属性之后,大家反而都能从不同的家庭看到一些共性的东西…而我也希望自己只是个单纯的摄影师,在我们相遇的这一天,不论过往,不谈将来,让我们来定格一些留给自己看的照片,而非用来夸示人前的矫饰瞬间。
晴朗兄妹年轻的父亲只在最开始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之后的一整天,他泰然自若的和孩子玩闹,与妻子牵手,锐利眼神未曾再现。
3.
下午拍摄结束,晴晴和朗朗在一旁荡秋千,我收起相机,和他们的父母喝茶聊天。
晴朗兄妹的父亲说起孩子,言语还算平淡。晴晴马上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虽然他有能力让晴晴在北京读最好的私立学校,但还是决定让孩子在大理接受普通义务教育。因为兄妹俩喜欢大理,而他觉得孩子性情最重要,至于学识学历,那是次要的事情。看着他胸口的“OXFORD”,我并没有觉得疑惑。这确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曾认识一些在世上最好的学府接受最好教育的人,他们职业生涯也因学校的显赫而获益,但谈及教育,却几乎都认为最重要还是性情。
话题蔓延开去,聊到他们酒店的经营管理,年轻的父亲却锋芒毕现,是不容辩驳的语气。他接受过最好的企业管理和商业模式培训,虽然未曾接触酒店管理,但只是本着商业模式的共性进行项目分析,也是条分缕析。我默默的听,对一些观点虽然不是很赞同,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这番谈话,让我想起十多年前,有很多个休息日,都消耗在北京万圣书店的咖啡厅。整个下午到晚上,与一群精力旺盛的人,就各种商业项目的可行性进行激辩,那些项目与我们的本职甚至都没有太大关系,大家只是起一个话题,借此消耗过剩的脑力。这之后的很多年,我的本职工作是本行业的战略分析以及自己公司的项目管理,最大的业余爱好是其它行业的分析和其它商业模式的经营管理。
我喜欢辩论,长期沉醉于脑力激荡之下的满足和愉悦。在内心里,至今我仍然认为自己会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难得遇到类似的人可以聊,却不知因何,竟然沉默。直到下山的路上,我才对兄妹俩的父亲说起,自己从前的经历其实与他类似。我没上过牛津,但我们曾在北京同一所学校接受共同的教育。我还有很多朋友,也与他相似,虽很久没联系,但我相信那群人也象他一样,眼神依旧凌厉。
临到分手,坐在副驾上的他对我说:
“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有位朋友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在大理的很多人都是逃避现实的人,在这里发展事业也并不靠谱。”
“我三年前来大理,是因为遇到事情,确实算逃避。我认同你的话,不过,倒也没打算将摄影当作事业来看。”
“大理毕竟太小,你在这里,还是应该多接触人和事。”
4.
与他们一家分手之后,回到院子,戴着伊丽莎白项圈的哼哼上来迎接。它自己踢伤了指甲,为避免化脓,只能整个拔除。所以每天需要为它清洗伤口三次,再涂药,为避免它将药添掉,只好戴项圈。放下相机包,给哼哼清洗伤口涂药,陪它玩一会,再喂食。
哼哼吃饭的时候,我回到院子里四处检视。
大理很久没有下雨,新铺的草皮枯了几块,前几天我刚打药施肥,增加了浇水量,现在看起来情况有好转,枯黄中已显出绿意。再到水池边,播下的三叶草种子最近开始发芽,密密层层,看来它们不用操心。墙角一圈,是m离开大理前撒下的向日葵种子,已有十多公分高。她曾嘱咐我,当时撒的太密,等长起来,要挪一些到其它地方。看现在的长势,应该抽时间挪窝了。
照壁旁的石榴树也是一个多月前挪进院子。而关于石榴树,我有过两次失败的经验,但石榴树是m最喜欢的树之一,所以每天早晚浇水,我都会请求它坚强一点,再坚持一段时间,马上就到雨季了。请求似乎有用,树梢的叶子虽然已稀疏,但树根底下发出了娇嫩的新芽。看到新芽的那天,我几乎对这棵树心生感激,想像着m回来看到之后高兴的样子。
与石榴树一起进院的还有两棵李子树,虽然帮着挪树的段叔一再肯定两棵树都能活,但据我每天观察,有一棵元气已伤,恐怕雨季也救不了它。整个院子,就数核桃树的长势最好,青色果实已经比龙眼还大,其实这棵核桃树龄不长,也就三四米高,但有一天我仰的脖子都酸了,也没能数清楚究竟有多少颗核桃。
最让我心烦的是月季。十多天前,到苗圃挑了八棵,都是粗壮的老枝,栽种之前经苗圃工人修剪之后还有近一米高。月季栽在白色栅栏边,如果幸运,只需三两月,应该就能开花,一直开到冬天。但是栽种之后,有四棵的叶子已经枯黄卷曲,枝桠也日益干枯。前几日去健身房的路上,特意绕到花鸟市场,配了一些肥料撒下去,也没什么效果......或许,是时候学一些园艺知识了。
本想先给院子各种花草浇水,哼哼却已等不及,跑到月季边上一脸期盼的看我。我只好拿上狗绳,先带它去出门。出门就是大片农田,都不用拴,拿狗绳也只是向农人们表现一个态度。已是晚上八点,苍山上仍有夕阳余晖,云层稀薄,看来明日还是无雨。
我热切的盼望雨季的到来,这样每天我能省下一个小时的浇水时间。每天多出一个小时,我可以做很多事,厨房的纱窗还没装,院门口的一堆乱石也没清理,还应该去买一些鱼,水池里已有蚊子的幼虫。院中的木桌子我还打算自己刷漆,早已买来的蓝莓还在盆里,最好早日下地,最重要的是,哼哼有好些天没有上山玩耍了......
大理确实很小,但我在这里,竟然已没有时间再去接触更多的人和事。
5.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因为晴晴和朗朗的父亲,我想起那些对饮的朋友们,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但此情此境,看着农田广漠,看着苍山流云,已是往事成空,恍如梦中。
此身虽在堪惊!
不用二十年,只需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