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

 “《履》，德之基也^[1]；《谦》，德之柄也^[2]；《复》，德之本也^[3]；《恒》，德之固也^[4]；《损》，德之修也^[5]；《益》，德之裕也^[6]；《困》，德之辨也^[7]；《井》，德之地也^[8]；《巽》，德之制也^[9]。”“《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10]?”上古淳朴^[11]，人情物态^[12]，未至多变，《易》虽不作，未有阙也^[13]。逮乎中古^[14]，情态日开^[15]，诈伪日萌^[16]，非明《易》道以示之，则质之美者无以成其德，天下之众无以感而化，生民之祸，有不可胜言者^[17]。圣人之忧患如此，不得不因时而作《易》也。《易》道既著，则使君子身修而天下治矣^[18]。“是故《履》，德之基也”，《杂卦》曰:“《履》，不处也^[19]。”不处者，行也。上天下泽，尊卑之义，礼之本也^[20]。“经礼三百，曲礼三千^[21]”，皆本诸此常行之道。“《履》，德之基”，谓以行为德之基也。基，始也，德自行而进也。不行则德何由而积?“《谦》，德之柄也”，有而不居为谦^[22]，谦者，不盈也;盈则其德丧矣。常执不盈之心，则德乃日积，故曰“德之柄”。既能《谦》然后能《复》，《复》者阳复^[23]，为复善之义。人性本善，其不善者迁于物也^[24]。知物之为害，而能自反^[25]，则知善者乃吾性之固有，循吾固有而进德^[26]，则沛然无他适矣^[27]，故曰“《复》，德之本也”。知《复》则内外合矣，然而不常，则其德不固，所谓“虽得之，必失之^[28]”，故曰“《恒》，德之固也”。君子之修德^[29]，必去其害德者，则德日进矣，故曰“《损》，德之修也”。善日积则宽裕^[30]，故曰“《益》，德之裕也”。不临患难难处之地，未足以见其德，故曰“《困》，德之辨也”。井以养人利物为事^[31]，君子之德亦犹是也，故曰“《井》，德之地也”。夫然可以有为，有为者，常顺时制宜^[32]。不顺时制宜者，一方一曲之士^[33]，非盛德之事也^[34]。顺时制宜，非随俗合污^[35]，如禹、稷、颜子是已^[36]，故曰“《巽》，德之制也”。

【注释】

[1]“《履》，德之基也”：此段九句皆语出孔子所作的《周易系辞》，九卦是释“德”之义。《易传》：“履，德之基也。”孔颖达《周易正义》释曰：“为德之时，必先践履其礼，故履为德之初基也。”古人认为，人的行为要受到（履）礼的节制，不然就会任意乱来。所以把“履”作为道德的基础。遇到事情行动不行动、如何行动，要看是不是符合（履）礼。符合（履）礼，行动就没有问题，否则就会出差错。履：礼。在帛《易》中，“履”皆作“礼”，《序卦》也训履为礼。李光地《周易折中》引陆九渊语云：“履，德之基也。谓以行为德之基也。基，始也。德自行而进也，不行则德何由而积？”正是在此意义上，张善文先生认为：“履”，有小心行走之意，含有遵循礼制而行的意义。人若能恪守履道，则可防范而不违礼，故为立德之基。德：德性。基：基础。

[2]“《谦》，德之柄也”：语出《易·繫辞下》：“谦，德之柄也。”孔颖达疏：“言为德之时以谦为用，若行德不用谦，则德不施用。是谦为德之柄，犹斧刃以柯柄为用也。”高亨注：“谦虚始能执德。”谦：谦恭。谦卦初六的小象辞说：“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柄，器物可以把握的关键部位，引申为“关键”。孔子认为，德的关键是“谦”，《谦》卦讲的是谦虚的美德。

[3]“《复》，德之本也”：孔子认为，《复》卦讲的是正道复兴的道理，改正错误、回归正道，这是德的根本，故在上文解释《复》卦初九爻辞说“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复卦的主旨是恢复，人的德业根本在哪里？就在于恢复。恢复什么东西？就是恢复我们的本心！复卦是一阳来复，其中讲“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复其见天地之心”等等，这些都是在教我们怎样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恢复我们被后天所污染了的精神本体，让先天的德性光芒重新发挥出来。所以，复卦是对我们德行之本、修行之本的一个提醒、一个启示。

[4]“《恒》，德之固也”：好的行为、做法要持之以恒，长期坚持才能使道德稳固，意志坚定。孔子认为，《恒》讲的是恒久的道理。固，巩固、坚固。只有守恒才能使德更巩固。在《恒·象》中也说“君子以立不易方”，与此义同。恒：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意思。

[5]“《损》，德之修也”： 用损卦表示品德修养的修饰。《损》说的是“损己利人”的道理。《损·象》说“君子以惩忿窒欲”，与此说意思相近，认为只有减损自己的不善的欲望和行为，才能修成美德。修：修饰。

[6]“《益》，德之裕也”：用益卦说明品德必须充盈。《益》卦说的是“损上益下”的道理。裕，扩充。《益·象》说“君子以见善行迁，有过则改”，孔子是说，增益善行才能扩充自己的美德。

[7]“《困》，德之辨也”：《困》卦象征遭困守操,是检验道德的准绳。《困》卦阐明人处于困境及摆脱的办法。孔子认为，人在困境时才能分辨和检验是否能够守德，故在《困·象》也说“君子以致命遂志“。

[8]“《井》，德之地也”： 《井》卦是以井汲之不穷以喻养民之道，《井·彖》说“井养而不穷也”，《井·象》又说“君子以劳民相劝”。孔子认为，井水能养人，这是德的根地。

[9]“《巽》，德之制也”：《巽》卦阐明以柔顺刚、以下从上的道理。《巽·象》说“君子以申命行事”，孔子认为，《巽》是展示道德的规范，即讲“德”有规范的。

[10]“《易》之”两句：兴，兴起、兴旺。中古，相对“远古”而言。伏羲时代为远古，文王时代为中古。下文说：“《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孔子推断，《易》的兴旺是在文王之时。《易经》的作者是具有忧患意识。

[11]上古：指现存文字记载出现以前的历史时代，一般指夏以前的时代。《易·系辞》曰：“‘《易》之兴，其於中古乎？’然则伏羲为上古，文王为中古，孔子为下古。”《礼记·礼运》“始诸饮食”孔颖达疏：“ 伏羲为上古，神农为中古，五帝为下古。”淳朴：敦厚，质朴。《后汉书·崔駰传》：“淳朴散离，人物错乖。”

[12]人情：人心，众人的情绪、愿望。物态：犹世态。五代 王定保《唐摭言·两监》：“尔后物态浇漓，稔於世禄，以京兆为荣美，同华为利市，莫不去实务华，弃本逐末。” 

[13]作：写作,创作。《史记·屈原列传》：“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阙：残缺;不完善。

[14]逮：到，达到、等到。中古：次于上古的时代。《易·繫辞下》：“《易》之兴也，其於中古乎？”《汉书·艺文志》“世歷三古”颜师古注引 三国 魏 孟康曰：“伏羲为上古，文王为中古，孔子为下古。”此指商周之际。

[15]情态：犹情状。《韩非子·二柄》：“人主欲见，则羣臣之情态得其资矣。”陈奇猷集释：“情态，谓表见於行为之情状。”《列子·黄帝》：“太古神圣之人，备知万物情态。”此指人情物欲。开：开张、膨胀。

[16]诈伪：巧诈虚伪。《淮南子·本经训》：“机械诈伪，莫藏於心。”萌：萌生，滋长。

[17]生民：人民。《书·毕命》：“道洽政治，泽润生民。”三国 魏 曹操 《蒿里行》：“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不可胜言：说不尽。形容非常多或到达极点。《史记·大宛列传》:“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

[18]著：写作;撰述,用文字显明地表述。白居易《与元九书》：“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治：社会安定、太平。《韩非子·五蠹》：“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

[19]“《履》，不处也”：语出《周易·杂卦》：“小畜，寡也；履，不处也。”寡，少；履，践履；不处，不居于一处。小畜为小有积蓄，积累还不够丰富故为寡；履卦强调行动，为行之而不居于一处。韩康伯注：小畜“不足以兼济也。”王弼：“履卦阳爻皆以不处其位为吉也。”

[20]“上天”三句：语出《易经·履卦》：“《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履卦，象征履行、实践。乾为天，兑为泽，天在上，泽在下，为土下之正理。天高泽低表示“（天）尊（泽）卑之义”这是礼的根本。

[21]“经礼三百、曲礼三千”：语出《礼记·礼器》：“经礼三百、曲礼三千。”郑康成注：经礼谓《周礼》，曲礼即《仪礼》。《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孔颖达疏：礼仪三百即《周礼》，威仪三千即《仪礼》。礼仪三百：指的是大的礼节，过去叫经礼，也就是恒常不变的大的礼仪。从个人来说，人在一生之中，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就是大事，都有一套庄严的礼仪；从国家社会来说，相应的祭祀、外交等场合，也都有一套相应的礼仪。这些都属于大的礼仪范畴。当然，也不是正好就三百条，而是一个大概数目。曲礼：《仪礼》的别名。《仪礼·士冠礼》“仪礼”，贾公彦疏：“且《仪礼》亦名《曲礼》，故《礼器》云：‘经礼三百，曲礼三千。’郑注云：‘曲犹事也。’事礼谓今礼也，其中事仪三千，言仪者见行事有威仪，言曲者见行事有屈曲，故有二名也。”

[22]不居：不占有。《老子》：“功成而不居。”

[23]阳复：犹言一阳来复。《宋书·礼志三》：“太常顾和表曰：‘泰始中，合二至之祀于二郊。北郊之月，古无明文，或以夏至，或同用阳復。’”此指阳气复生。

[24]迁于物：为物质利益而改变自己本来的善性。迁：变更,变动。《礼记大传》：“有百世不迁之宗。”注:“犹变易也。”

[25]自反：反躬自问；自己反省。《礼记·学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

[26]进德：增进道德。《易·乾》：“忠信，所以进德也。”

[27]沛然：充盛貌；盛大貌。《孟子·梁惠王上》：“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他适：到别的地方去，此指偏离正道。

[28]“虽得之，必失之”：语出《论语卫灵公》：“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意思是“靠智慧得到了它，不能靠仁德去保持，即使得到了也一定会失去。靠智慧得到，靠仁德保持，不能用庄严的态度去治理，百姓也不会认真（地生活和工作）。靠智慧得到，靠仁德保持，又能用庄严的态度治理，但如果不能用礼法来指挥、动员百姓，还不够好。”

[29]修德：修养德行。《左传·庄公八年》：“《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姑务修德，以待时乎！” 

[30]宽裕：富裕；充足。

[31]养人：供给人民生活所需。《礼记·礼运》：“君者，所养也，非养人者也。”孙希旦集解：“养人，谓食人。”利物：益于万物。《易·乾》：“利物足以和义。”孔颖达疏：“言君子利益万物，使物各得其宜。”事：职守;政事;事务。《尔雅》：“事,勤也。”《左传·昭公二十五年》：“为政事庸力行务。”注:“在君为政,在臣为事。”《荀子·王霸》：“事至佚而功。”注:“任也。”

[32]顺时制宜：顺应不同时势而灵活地采取相应措施。《汉书·礼乐志》：“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施宜，有所损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至太平而大备。”顺时，谓顺应时宜；适时。《左传·成公十六年》：“礼以顺时，信以守物。”制宜：根据不同情况制定适宜的方式方法。《汉书·武帝纪》：“稽诸往古，制宜於今。”

[33]一方：一个方面。《汉书·终军传》：“臣年少材下，孤於外官，不足以亢一方之任。”一曲：一隅。曲，局部，片面。《荀子·解蔽》：“凡人之患，蔽於一曲而闇於大理。”杨倞注：“一曲，一端之曲説。” 

[34]盛德：品德高尚；高尚的品德。《易·繫辞上》：“日新之谓盛德。”《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35]随俗合污：语出《孟子·尽心下》：“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原指言行与不良的习俗、世道相合。后用以指跟着坏人一起做坏事。

[36]禹：远古夏部落领袖。姒姓,名文命,鲧之子。稷：舜的臣五人之一，名稷。《论语·泰伯》：“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注：“禹、稷、契、皋陶、伯益。”正義曰：“稷即后稷，名棄，當時以官稱之曰稷也。《舜典》言舜命禹宅百揆，棄爲稷，契爲司徒，臯陶作士，益爲虞，此五人才最盛也。”颜子：指孔子弟子颜回。

【译文】

孔子所作的《周易系辞》说九卦是释“德”之义：“履卦尊礼而行，是德行的基础；谦卦勤劳谦逊，是德行的关键；复卦教导返归本性，是德行的根本；恒卦教导长期坚持，才能使德行稳固；损卦教导克制欲望，是完善道德的途径。益卦教导人们增益善行才能扩充自己的美德。困卦象征遭困守操,是检验道德的准绳。井水能养人，这是德的根地。巽卦展示道德的规范。”孔子推断，《易》的兴旺是在文王之时。《周易》的作者是具有忧患意识。夏以前的时代,民风敦厚质朴。人心世态还没有什么变化。《周易》虽然还没有成书成为指导人们修身养德的著作，但社会上也没有什么不完善的地方。等到了中古商周之际，人情物欲日益开张膨胀，巧诈虚伪日益萌生滋长。如果没有人将《周易》里所说的道理阐明出来并让百姓知晓明白，那么就算是资质非常美好的人也不能成为道德品质高尚的人，天底下的老百姓也就不能因为《周易》里所说的道理而被感化。百姓遭受的灾祸就说不尽。圣人有这样的忧患意识，促使他不得不根据当时的形势而著作成《周易》这本书。《周易》里所说的道理已经显明，就会让君子藉此修养德行而使天下政治修明，局势安定。“因此履卦尊礼而行，是德行的基础”。《周易·杂卦》说：“践履，为行之而不居于一处。”不居于一处就是要去践履，要去实践。履卦，象征履行、实践。乾为天，兑为泽，天在上，泽在下，为土下之正理。天高泽低表示“（天）尊（泽）卑之义”这是礼的根本。“《周礼》里记载恒常不变的大的礼仪有三百条，《仪礼》里记载的事礼有三千条”。这些礼都是以这个恒常不变的道为本源的。“履卦尊礼而行，是德行的基础”，这句话是说以践履实践作为树立道德的基础。基础，就是开始的意思，道德是在践履实践中才不断进步不断完善。如果不去践履实践，那么道德靠什么来积累完善呢？“谦卦勤劳谦逊，是德行的关键”，拥有道德而不居功自我满足，这叫谦逊。谦逊的人，不会自我满足。如果自我满足，那么他所拥有的道德就会慢慢地丧失。只有经常保持不自我满足的心态，他的德行才会一天天累积。所以说“谦卦是德行的关键”。一个人既然能够做到谦逊，就一定能做得到恢复本心。恢复是指一阳来复，阳气复生，是恢复善性的意思。人性本善，其不善的原因是因为物质利益而改变自己本来的善性。如果懂得物欲会损害自己的德性，从而做到反躬自问；自己反省，通过反省他就知道善性本来就是我们内心所固有的。人只有遵循自己本心所固有的德行去增进道德，那么他的内心就会充盛着强大的道德而不会走上歧路。所以说“复卦教导返归本性，是德行的根本”。知道复卦教导返归本性的道路，就能做到内在的德性与外在的的实践相吻合统一。但是如果内在的德性与外在的的实践相吻合统一不能持之以恒，那么这个人的道德就不能得到稳固，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即使得到了也一定会失去”。所以说“好的行为、做法要持之以恒，长期坚持才能使道德稳固”。品德高尚的人修养德行，一定要先除掉那些损害道德进步的东西。这样道德就会一天天地进步。所以说“只有减损自己的不善的欲望和行为，才能修成美德。”道德善性一天天地累积，从而达到富裕充足。所以说“卦教导人们增益善行才能扩充自己的美德。”一个人如果没有面临过忧患苦难等难以就会的困境，就不能显示出他的道德品德。所以说“困卦象征遭困守操,是检验道德的准绳。”井把供给人民生活所需、益于万物作为自己的职责本份，品德高尚的人的道德也应该如此。所以说“井水能养人，这是德的根地。”这样才能有所作为。有所作为的人，常常能顺应不同时势而灵活地采取相应措施。一个人如果不能顺应不同时势而灵活地采取相应措施，那他只能是一个只能看到道的某一个方面、一小部分的人，是不能成为一个高尚品德的人。顺应不同时势而灵活地采取相应措施并不是让人与不良的习俗、世道相合，而是要像大禹、后稷、颜回那样去做才可以。所以说“巽卦展示道德的规范”。

 

一五八

 “《履》，和而至^[1]”: 《兑》以柔悦承《乾》之刚健^[2]，故和。天在上，泽处下，理之极至不可易^[3]，故至。君子所行，体《履》之义，故和而至。“《谦》，尊而光^[4]”:不谦则必自尊自耀^[5]，自尊则人必贱之^[6]，自耀则德丧，能谦则自卑自晦^[7]，自卑则人尊之，自晦则德益光显^[8]。“《复》小而辨于物^[9]”:复贵不远，言动之微，念虑之隐^[10]，必察其为物所诱与否。不辨于小，则将致悔咎矣^[11]。“《恒》，杂而不厌^[12]”:人之生，动用酢酧^[13]，事变非一^[14]，人情于此多至厌倦^[15]，是不恒其德者也。能恒者，虽杂而不厌。“《损》，先难而后易^[16]”:人情逆之则难，顺之则易，凡损抑其过^[17]，必逆乎情，故先难;既损抑以归于善，则顺乎本心^[18]，故后易。“《益》，长裕而不设^[19]”：益者，迁善以益己之德，故其德长进而宽裕^[20]。设者，侈张也^[21]，有侈大不诚实之意，如是则非所以为益也。“《困》，穷而通^[22]”:不修德者，遇穷困则陨获丧亡而已^[23]。君子遇穷困，则德益进，道益通。“《井》，居其所而迁^[24]”:如君子不以道徇人^[25]，故曰居其所;而博施济众，无有不^[26]及，故曰迁。“《巽》，称而隐^[27]”: 巽顺于理，故动称宜^[28]，其所以称宜者，非有形迹可见，故隐。

【注释】

[1]“《履》，和而至”: 语出《周易·系辞下》,本段引文均出于此。“和”，不争；“至”犹到达。履卦教人以礼待人和而不争，行事方可达到目的。唐孔颖达疏：“言履卦与物和谐，而守其能至。故可履践也”。唐李鼎祚《周易集解》卷十六引虞翻说：“谦与履通，谦坤柔和，故履和而至礼之用，和为贵者也。”一说行礼义，用和顺方能达到至理。清李光地《御篡周易折中》卷十五引陆九渊说：“兑以柔悦，承乾之刚健，故和。天在上，泽处下，理之至极不可易，故至君子所行体履之义，故和而至。”

[2]承：顺从。刚健：坚强有力。《易·乾》：“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孔颖达疏：“谓纯阳刚健，其性刚强，其行劲健。”

[3]极至：顶点。多谓达到最佳境界或最高、最深的程度。唐·李景亮《李章武传》：“﹝章武﹞生而敏博，遇事便了。工文学，皆得极至。”

[4]“《谦》，尊而光”：谓尊者谦虚而显示其光明美德；谦虚。语本《易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孔颖达疏：“尊者有谦而更光明盛大，卑谦而不可逾越。”阮元校勘记：“《集解》作‘卑者有谦而不逾越’”一说，尊，通“撙”。退让。

[5]自尊：自加尊号。《史记·楚世家》：“楚熊通怒曰：‘王不加我位，我自尊耳。’乃自立为武王。”此为自我狂大，自以为尊大。自耀：自我夸耀，自我炫耀。

[6]自卑：犹自谦。宋·王谠《唐语林·补遗四》：“人道尚右，以右为尊，礼先宾客，故西让客，主人在东，盖自卑也。”

[7]自晦：自隐才能，不使声名彰著。《旧唐书·韩滉传》：“﹝滉﹞尤工书，兼善丹青，以绘事非急务，自晦其能，未尝传之。”

[8]光显：光象显示。汉·王充《论衡·吉验》：“创业龙兴，由微贱起於颠沛，若高祖、光武者，曷尝无天人神怪光显之验乎！”

[9]“《复》小而辨于物”：语出《周易·系辞下》。“小”，微小的征兆。复卦教人及早辨析事物的细微征兆，察知善恶，速返善道。唐孔颖达疏：“言复卦于初细微之小时，即能辨于物之吉凶。不远速复也。”

[10]念虑：思虑。《淮南子·说山训》：“念虑者不得卧。止念虑，则有为其所止矣。”

[11]悔咎：过错；祸殃。《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庶望上遵策戒，下免悔咎。”

[12]“《恒》，杂而不厌”：谓《恒》卦教人在正邪相杂的环境中恒久守德而不厌倦。语出《系辞下传》。为“三陈九卦”中的再陈第四卦《恒》卦之义。杂，指正邪相杂。说明此卦喻示守操有恒，故虽居正邪相杂之处，亦能长守正道而不厌。孔颖达《周易正义》：“言《恒》卦虽与物杂碎并居，而常执守其操，不被物之不正也。”杂，指善恶混杂。《恒》卦能使人在善恶混杂情况下，始终坚持正道而不厌倦。

[13]酢酧：宾主相互敬酒。酧：同“酬”。

[14]事变：泛指事物的变化。《荀子·富国》：“万物得宜，事变得应。”

[15]厌倦：对某种活动失去兴趣，不愿继续做。

[16]“《损》，先难而后易”：《损》说的是“损己益人”之道，损己是“先难”，益人则“后易”。

[17]损抑：减少和抑制。

[18]本心：天性，天良。《孟子·告子上》：“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

[19]“《益》，长裕而不设”：《益》卦教人施益于人长久充裕己德而不虚设其益。语出《系辞下传》。为“三陈九卦”中的再陈第六卦《益》卦之义。设,犹言“虚设”。说明此卦主于施益他人,故己德长裕而其益不虚设。韩康伯《系辞注》:“有所兴为,以益于物,故曰‘长裕’;因物兴务,不虚设也。 “长裕”就是不断地增加自己的德性而不是虚设。

[20]迁善：去恶为善；改过向善。汉·扬雄《法言•学行》：“是以君子贵迁善，迁善也者圣人之徒与！”宽裕：富裕；充足。

[21]侈张：谓张大其事。过份夸张。清·吴敏树 《黄特轩传》：“若将以为法令而驱之使集，则民苟以其名相应，而黠猾之徒，妄为侈张以取媚於官，而渔猎閭伍之利因为武断者皆是也。”

[22]“《困》，穷而通”：《困》卦说的是人处于困境，故说“穷”。《序卦》说：“困乎上者必反下”，穷极则通。

[23]陨穫：丧失志气。《礼记·儒行》：“儒有不陨穫於贫贱，不充詘於富贵，不慁君王，不累长上，不閔有司，故曰儒。”郑玄注：“陨穫，困迫失志之貌也。”陆德明释文：“穫，本又作获。”丧亡：死亡；灭亡。《晏子春秋·问下四》：“是以进不丧亡，退不危身，此正士之行也。”

[24]“《井》，居其所而迁”：《井》卦辞“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往来井井”。井德之地，井居其所不动仍施德于人。《周易正义》曰：“井者，物象之名也。古者穿地取水，以瓶引汲，谓之为井。” 井的意义在于圣贤培育德性，毫无保留地广施民众，如井水养众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故“井”是衡量或区分君子道义的尺度

[25]徇人：依从他人；曲从他人。宋·苏籀《栾城先生遗言》：“若用心专模倣一人，捨己徇人，未必贵也。”

[26]博施济众：给予群众以恩惠和接济。语出《论语·雍也》：“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博：广泛；济：救济。不及：不到，遗漏。

[27]“《巽》，称而隐”：《巽·象》说“申命行事”。称，即“申命”也；隐，即“行事”也，不过，行事不能太显露。

[28]宜：通“谊”。合理的道理、行为。《国语·晋语四》：“将施于宜。”《管子·明法》：“案主当宜，行其正理。”俞樾云：“宜乃谊之省。”

【译文】

《周易·系辞下》里的“《履》卦教人以礼待人和而不争，行事方可达到目的”的意思是：《兑》卦以其温柔愉悦来顺承《乾》卦的坚强有力，所以和顺。天在上位，泽在下方，这是个最高的理不可以更换，所以称最高境界。君子的所作所为，体现了《履》卦的含义，所以说“和而不争行事方可达到目的”。《周易·系辞下》里的“《谦》卦，尊者谦虚而显示其光明美德”的意思是：一个人如果不谦虚，那么就会自加尊号，自我夸耀。自加尊号自以为尊大，别人就会轻视他；自我夸耀，就会导致他自己的德行丧失。一个人如果能够谦虚，就可以做到自谦，从而自隐才能，不使声名彰著。自谦就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自隐才能就能达到德行更加光大彰显。《周易·系辞下》里的“《复》卦，教人及早辨析事物的细微征兆，察知善恶，速返善道”的意思是：《复》卦可贵的是不好高骛远，只是从言语行动的细微之处，思考问题的隐藏细之处，一定能够观察到其是否为物质利益所诱惑。如果不能从小的地方进行辨析，就会招致过错和祸殃。《周易·系辞下》里的“《恒》卦教人在正邪相杂的环境中恒久守德而不厌倦”的意思是：人的一生，从日常起居饮食到朋友间的交接应酬，因为事物的变化无常人心到这个地步大多会变得厌倦，这是不能长久保持自己德行。一个人如果能长久地保持自己的德行，即使事务繁杂也不会感到厌倦。《周易·系辞下》里的“《损》卦是教人‘损己益人’之道，损己是‘先难’，益人则‘后易’”的意思是：人之常情违背就很困难，顺从就非常容易。一个人如果要减少和抑制自己的过错，一定要违背人之常情，所以起先比较困难。但如果已经改正了自己的错误而回归善的境界，这就是顺从人的本心，所以以后就比较容易。《周易·系辞下》里的“《益》卦教人施益于人长久充裕己德而不虚设其益”的意思是：有益是指通过去恶为善、改过向善的方式来充裕己德，使自己的德行不断增长并达到富足的地步。虚设就是过份夸张，有夸大、不诚实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提高自己的德行了。《周易·系辞下》里的“《困》卦说的是人处于困境，所以说是穷，穷极则守正道而求得通达”的意思是：不修养自己道德的人，一旦遇到穷困的境界就只能丧失志气直至死亡而已。而君子一旦遇到穷困的境界就会更加奋发使自己的德行更加进步，明白的道理更加通达。《周易·系辞下》里的“《井》卦，井居其所不动（保持自己已有的道德）仍施德于人”的意思是：像君子那样不因为道而顺从人的情欲，所以说“保持自己已有的道德”的同时，广泛地给予群众以恩惠和接济，没有任何遗漏，所以说“施德于人”。《周易·系辞下》里的“《巽》卦，教人言行合道，而不自我显露”的意思是：《巽》卦顺从于理，所以行动符合大道。之所以称符合大道，不是因为我有外在的形迹可以显现，所以说“隐”。

一五九

 “《履》以和行^[1]”:行有不和，以不由礼故也，能由礼则和矣^[2]。“《谦》以制礼^[3]”:自尊大，则不能由礼，卑以自牧，乃能自节制以礼^[4]。“《复》以自知^[5]”:自克乃能复善，他人无与焉^[6]。“《恒》以一德^[7]”:不常则二三^[8]，常则一。终始惟一，时乃日新^[9]。“《损》以远害^[10]”:如忿欲之类^[11]，为德之害。损者，损其害德而已。能损其害德者，则吾身之害，固有可远之道，特君子不取必乎此也。“《益》以兴利^[12]”:有益于己者为利，天下之有益于己者莫如善，君子观《易》之象而迁善，故曰兴利。能迁善，则福庆之利^[13]，固有自致之理。在君子无加损焉^[14]，有不足言者。“《困》以寡怨^[15]”:君子于困厄之时，必推致其命^[16]。吾遂吾之志^[17]，何怨之有?推《困》之义^[18]，不必穷厄患难及己也，凡有道而有所不可行，皆困也。君子于此自反而已，未尝有所怨也。“《井》以辨义^[19]”:君子之义在于济物^[20]。于《井》之义，人可以明君子之义。“《巽》以行权^[21]”: 巽，顺于理，如权之于物^[22]，随轻重而应，则动静称宜，不以一定而悖理也^[23]。九卦之列，君子修身之要^[24]，其序如此，缺一不可也，故详复赞之。

【注释】

[1]“《履》以和行”:本段引文均出于《周易·系辞下》。上文说“《履》和而至”，要想“至”就得“行”，要想行就得“有礼”，这个“礼”就是“和”，就是说要用和顺之礼来指导行动。意思是《履》卦道理在于教人循礼和顺而行。唐李鼎祚《周易集解》卷十六引虞翻说：“礼之用，和为贵，谦震为行，故以和行也。”宋俞琰《周易集说》卷三十四：“君子之践履以和为贵，不和则不可行也。”以，犹可。

[2]和：和谐；和睦。由：蹈行;践履。《孟子》：“隘与不恭,君子之不由也。”

[3]“《谦》以制礼”：《谦》卦是规范礼的行为的。制，节制、制约、规范。

[4]自尊：自我尊重。《礼记·表记》：“不自尚其事，不自尊其身。”卑以自牧：指以谦卑自守。保持谦虚的态度以提高自己的修养。语出《易·谦》：“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王弼注：“牧，养也。”高亨注：“余谓牧犹守也，卑以自牧谓以谦卑自守也。”节制：控制；克制。《北史·长孙道生传》：“君临臣丧，自有节制，今乘舆屡降，恐乖典礼。” 

[5]“《复》以自知”：《复》卦说的是有错就改，这是自觉行为。

[6]与：帮助;援助。《战国策·齐策》：“君不与胜者,而与不胜者。”注:“犹助也。”

[7]“《恒》以一德”：《易经》系辞传中这么解释《恒》卦之德，“恒，德之固也”，“恒，杂而不厌”，“恒以一德”。孔颖达 疏：“恒能始终不移，是纯一其德也。”上文说“《恒》德之固”，一德，即是“固”，专一也，不能二三其德。谓始终如一，永恒其德。

[8]二三：对……三心二意。不专一；反复无定。《书·咸有一德》：“德唯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孔传：“二三，言不一。”《诗·卫风·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9]时：时俗；时尚。唐·韩愈《师说》：“不拘于时，学于余。”

[10]“《损》以远害”：《损》卦的道理在于时刻自损不善，远离灾害。上文说“《损》德之修”，能自我修身，则就远离灾害。

[11]忿：同“愤”。

[12]“《益》以兴利”: 《益》卦的道理用于益人益己，两全其利。孔颖达疏：“既能益物；物亦益己，故兴利也。”上文说“《益》德之裕”，自己的美德增强了，才能兴利于人。

[13]福庆：幸福。汉·焦赣《易林·蛊之乾》：“首泽与目，载受福庆。”《后汉书·李固传》：“安则共其福庆，危则通其祸败。”

[14]在：表示动作、情状所涉及的处所、时间、范围等。

[15]“《困》以寡怨”：人处于困境要减少怨恨，不应怨天尤人。《易·系辞下》：“损以远害，益以兴利，困以寡怨。” 韩康伯注：“困而不滥，无怨於物。”孔颖达疏：“遇困守节不移，不怨天不尤人，是无怨於物，故寡怨也。”《荀子·君道》：“故君子之于礼也，敬而安之；其於事也，径而不失；其於人也，寡怨宽裕而无阿。”寡怨：犹无怨。

[16]困厄：（处境）艰难窘迫。汉·王逸《九思·悼乱》：“仲尼兮困厄，邹衍兮幽囚。”推致：推求极致，寻求探索。清·王夫之《张子正蒙注·诚明》：“皆气之为也。其本体之清微者，无往而不通，不疾而速；及其聚而成象，又聚而成形，则凝滞而难於推致矣。”

[17]遂：顺利地完成;成功。《礼记·月令》：“上无乏用,百事乃遂。”

[18]推：寻求;探索。唐·柳宗元《柳河东集》：“旁推交通。”义：正义;合宜的道德、行为或道理。《孟子·告子上》：“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19]“《井》以辨义”：《井》卦，用来明辨道义。上文说“《井》德之地”，既是德的根地，就能用它来辨别道义的是与非，能养人者为义，不能养人者为非义。

[20]济物：犹济人。救助别人。晋·葛洪《抱朴子·崇教》：“今圣明在上，稽古济物，坚隄防以杜决溢，明褒贬以彰劝沮。”

[21]“《巽》以行权”：意思是《巽》卦，用来行使权变。《巽》卦之用在于顺势利导，便宜行事。晋韩康伯注：“巽顺而后可行权也。”孔颖达疏：“巽顺以既能顺时合宜，故可以权行也，若不顺时，制变不可以行权也。”行权：使用势力。《汉书·游侠传·郭解》：“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不知，此辠甚於解知杀之。当大逆无道。”

[22]权：秤。亦称秤锤。测定物体重量的器具。《论语》：“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

[23]悖理：同“背理”。违背天理或伦理；不合理。汉·枚乘《上书谏吴王》：“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

[24]修身：陶冶身心，涵养德性。儒家以修身为教育八条目之一。唐·元稹《授杜元颖户部侍郎依前翰林学士制》：“慎独以修身，推诚以事朕。”要：要点,纲要。《商君书》：“故其治国也,察要而已矣。”

【译文】

《九卦易经》里的“《履》卦是教人用和顺之礼来指导行动”的意思是：人的言行不和顺，是因为没有去按礼的规定去做的原因。如果能够遵循礼仪规定，就能使自己的言行和顺。“《谦》卦是用来规范礼的行为”的意思是：一个人如果自尊自大的话就会得意忘形不会按照礼仪规定来规范自己的言行。一个人只有以谦卑自守，保持谦虚的态度以提高自己的修养，才能自觉地用礼仪来节制自己的行为。“《复》卦是教人要有自知之明” 的意思是：自我克制才能够归心向善，这是别人没有办法帮助你的。“《恒》卦是教人守德如一” 的意思是：不长久用礼仪规范自己的言行保持自己的德行就会三心二意，长久用礼仪规范自己的言行保持自己的德行就会始终专心如一。始终如一保持这种德行，时俗才能够一天一天变好起来。“《损》卦是教人自我修身而远离灾害”的意思是像愤怒、私欲这些东西都是损害自己德行的东西。减损，就是要除去那些损害自己德行的东西。能除去那些损害德行的东西，就是我们自身所遭受的祸害，本来是有可以远离的方法，只不过是君子不会采取这些方法。“《益》卦是教人增强美德兴利于人” 的意思是：有益于自己德行的就是利，而天底下对自己德行有利的莫过于善。君子观察《周易》的卦象而改过向善，所以说“兴利于人”。能改过向善，就是幸福美好的利益，按说本来也有其他自己达到的道理，但这些方式对君子来说并不能增加或减损他们自己的德行，不值得说出来。“《困》卦是教人处于困境要减少怨恨”的意思是：君子在处境艰难窘迫的时候，一定会寻求探索改变其命运的方法。通过各种方法我去实现了我自己的志向，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呢？推究探讨《困》卦的意义，就可以知道艰难窘迫的困境不是在故意为难自己而是在磨炼自己。凡是符合大道而不能实施的，都是艰难窘迫的困境。君子在这个时候要做的是自我反省而不是怨天忧人。“《井》卦是教人辨别道义是非”的意思是：君子的道义德行在于救助别人。对照《井》卦的含义，人们可以明白君子应该要具有的道义。“《巽》卦是教人如何使用权力”的意思是：《巽》卦要顺从于理的含义，就好比秤锤测定物体重量一样，要随着物体的轻重来应变，那么君子在日常生活中无论是行动还是静处都要符合于道，不会因为一成不变的标准来违背天理。以上所说的九卦所展开的叙述，都是君子陶冶身心、涵养德性的要点。其排列的顺序就是这样，缺一不可。所以我对他们进行了详细而反复辅佐的解说。

一六0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1]”一段，总是^[2]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3]”之要，故反复言之。“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乃是性所好恶，非出于勉强也。“自欺”是欺其心，“慎独”即不自欺^[4]。“诚者自成，而道自道也^[5]。”自欺”不可谓无人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若此。

【注释】

[1]“所谓”：语出《礼记·慎独》：“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意思是所谓使自己的意念诚实，就是不要自己欺骗自己。就如同厌恶难闻的气味，就如同喜爱美丽的容颜。这样才能说自己心安理得。所以道德修养高尚的人独处的时必须谨慎地对待，没有道德修养的人，在独处的时候，就什么坏事都会做。他们见到那些有道德修养的人，却又掩盖他们所做的坏事。而摆出自己的美德。别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就像是看到他们的五脏六腑一样，这样又有什么益处呢？这就是说人诚信在心中，自然而然就流露到外表了。所以有道德修养的人独处的时候必须谨慎地对待。曾参说：“一个人若被许多双眼睛注视，被许多只手指点着，这难道不是严肃的嘛！”财富能美化房屋，道德修养能提升人格，心胸宽广则身体就安泰。所以品德高尚的人一定要让自己意念诚实。毋：不要。自欺：自己骗自己。如恶（wù）恶（è）臭（xiù）：就像讨厌难闻的气味。如好好色：就像喜好美丽的容颜。自谦：自己心安理得。厌（yà)然：掩藏的样子。严：厉害。

[2]总是：总归是；全都是。宋·黄公度《青玉案》词：“霜桥月馆，水村烟市，总是思君处。”

 [3]“修身”：语出《礼记·大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意思是古代那些要想在天下弘扬光明正大品德的人，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先要修养自身的品性；要想修养自身的品性，先要端正自己的思想；要端正自己的思想，先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要想使自己的意念真诚，先要使自己获得知识，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知研究万事万物。通过对万事万物的认识研究，才能获得知识；获得知识后，意念才能真诚；意念真诚后，心思才能端正；心思端正后，才能修养品性；品性修养后，才能管理好家庭家族；家庭家族管理好了，才能治理好国家；治理好国家后天下才能太平。修身：指完善自己，行为有规范。齐家：就是管理好一个家族、成为宗族的楷模，效仿学习的样板。治国：就是治理好一个小小的诸侯国，而不是我们现代意义的国家。要知道，古代的诸侯国是要对周王室负责的，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邦"。平天下：就是安抚天下黎民百姓，使他们能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而不是用武力平定天下。

[4]慎独：儒家的一个重要概念，慎独讲究个人道德水平的修养，看重个人品行的操守，是个人风范的最高境界。语出《文子·精诚篇》：“圣人不惭于景，君子慎其独也，舍近期远，塞矣”。东汉郑玄注《中庸》“慎独”云：“慎其家居之所为。”人们一般理解为“在独处无人注意时，自己的行为也要谨慎不苟，返回自心，谨慎内省。”或“在独处时能谨慎不苟。”

[5]“诚者自成，而道自道也”：语出《中庸·第二十五章》：“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意思是有诚心的人成就自我，而道路是自己找到的。诚心贯穿万物的始与终，没有诚心万物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君子看重诚心。有诚心的人并不是仅限于成就自己，而是以成就万物为己任。

【译文】

《礼记•慎独》里“所谓使自己的意念诚实，就是不要自己欺骗自己”这一段，全都是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做法的要点，所以反反复复地说。“就如同厌恶难闻的气味，就如同喜爱美丽的容颜”，这些都是出自于人的本性所喜欢和厌恶的性质，并不是出于心中不愿而强为之。“自己欺骗自己”就是自己在欺骗自己的本心，“在独处时能返回自心，谨慎内省”就是要做到不“自己欺骗自己”。《中庸·第二十五章》里说：“有诚心的人成就自我，而道路是自己找到的。” “自己欺骗自己”不可以说没有人知道，“一个人若被许多双眼睛注视，被许多只手指点着”，这是非常严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