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仙

                                                                                                 文/ 疏 约          

       文藻形容散淡很通用，至于怎么散，怎么淡，辄无后文了。中药里粉末状为散，古琴中清越不拘束也为散，精神内在其实很明显，就是法无定法，没有矩矱的才能叫散。以“散”来看，大部分散文、散人、散笔，实在规矩太多，“散”不起来，反倒形成了俗文、俗人、俗笔，所谓着相，大概就是指这般。“淡”我以前谈过，不想重复，各种滋味皆有但无一明显即是“淡”的境界。在我所认识的朋友中，南蛮玉慧君姐才能称得上是个散淡的人，诗文里活脱脱出一个山里泛驾的小仙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是我心目中“花痴”的代表，当然我也是“花痴”，她是园林专业出身的，而我也正儿八经拜过师学过园艺。只要碰到，必定“花言花语”，奇闻、怪事、冷典、僻草一一梳理一遍，有一种恰似给女儿梳辫子的满足感，百遍不倦的。所谓“料定命中无大事，关心雪后有梅花”大致可以勾勒出来“花痴”的基本内心动态。那时如童男童女刚入修行法门，垂髫不谙金丹炉，总之，她就像先闻道于我的师姐，识得了仙种凡胎，内在有了天根月窟的仙气。
       草木性冷，所以真气在外，慧君姐深知于此。一共两次收到她老家的雨前茶，清冽温醇，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样子，很是方外。其他人送我茶我一般转手送了，唯独慧君姐送我的茶我是认真得在喝。她似乎又担心我喝不饱，量又特别多，净瓶之露来得过于容易，也不怕我糟蹋。饮茶上，我其实不挑剔的，茶是两度的烟火，很多人想不明白，一味求精求致，离散淡就远了。如同慧君姐的诗句，人生喜欢的事，就是白纸上写字。纸是怎样的白，字是怎样的字，只是人生喜欢的附加。
       回春即生机。慧君姐就是如此春风拂面，是住在三十六宫里的。仙人思凡是最为喜闻乐见的，因为对于仙人，仙是俗，凡才不俗，思凡的境界一下子就高了。她后面变成一个温暖的母亲，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散淡的东西入水即化，之后慧君姐就俗得很彻底，这是一套秘密的手语，女人能懂，母亲能懂，“花痴”也能懂，代价就是诸如法力的丧失，妙人的愤疾，是毫无回报的天知、地知的事情。
       天根之妙在于一阳将生未生，月窟之义在于一阴欲萌未萌。邵子康节认得全易，胜过天心满月。天心满月终究属于一时定格的美，是相遇，相逢，而不是相处，过于绚烂有时候会惑目，定睛相看必定伤神，是散的反义词凝。具备“凝”字特点的人过于痴情了，往往最后多为情伤，不过连白素贞也看不透，天心满月毕竟有致命吸引力。慧君姐又散过，又凝过，她是个善修的人儿。
       慧君姐取名为蛮玉，是为不修饰，人间嬉游，可贵者真。“真”与“相”皆不在六感之内，真气在阴阳互为消长的变化里，其实没有什么形式可言。就像久居林中或偶居林中，被春风散开的叶子覆盖到一点玲珑心事，与取花露的佛家使者相遇，不著一言，各划手势，约一次踏雪问梅的人间游，此时此刻，慧君姐就是林中无人收管的小散仙，她写下的字，可以聚集，也可以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