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旅欧行纪·交错光与影
峨眉尊者
缓缓穿城而过的萨尔茨河水,真个是“河水清且涟猗”。只在河岸近旁结起了晶莹莹的薄冰,直棱棱的长短冰剑,似要刺穿河底的鹅卵石。这样的天气,竟使人并不感觉寒冷。
此时已进入了11月之首,1日还在德国的慕尼黑,2日便到达了奥地利的萨尔茨堡(这里所说的是市,萨尔茨堡州首府所在地)。大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意味。不过我们走的并不是水路,而是一路伴水而来,左侧就是和缓而清澈的莱茵河。到达这里,只用了不足两个小时。行前,慕尼黑的天气骤冷,到得萨尔茨堡,却感觉就像我们常向北京来的客人介绍的自己的城市的天空,晴空万里。
在来自于第一人口大国的中国游客眼中,萨尔茨堡绝对是个小城市,甚至不及华东和江南的一个普通乡镇,人口只有15万。可在奥地利人的眼中,却并非如此,很引以为豪,它可是继维也纳、格拉茨和林茨之后的奥地利第四大城市呢。
萨尔茨堡位于奥地利的西部,城市的格局,完全是阿尔卑斯山脉的门庭。抬眼可见的要塞山,就是这个要津的忠实守卫者。
美丽的萨尔茨河把萨尔茨堡分成新城、旧城两部分。纵使如此,这座城市还是袖珍型的。
有古韵的城市,内涵总是格外生动和厚实。一切的灵动,则来自于与现实的有机结合。
城不大,却极美!上世纪八十年代才被大多数国人得见并深深陶醉的美国歌舞剧经典《音乐之声》,就是取材于此,并于此取景拍摄的。下车伊始,我就发现这里非常适合散步。于是,在这里为期一整天的活动,观景抑或购物,便都是步行。这里的一切都适宜人们用陶醉和惊叹的眼光来欣赏,阿尔卑斯山的秀丽风光与丰富多彩的建筑艺术浑然一体,使萨尔茨堡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之一。
据介绍萨尔茨堡还被联合国列为了世界人类文明的保护区。世界各地我并未走过几个地方,这样的结论,我相信只能由联合国这样的国际权威组织来定义。而我很想就此领略一番这里的世界人类文明的风采。
关乎历史的起源。许多个世纪以来,盐作为一项出口产品,对萨尔茨堡的经济一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萨尔茨河在历史上首先是一条著名的盐河,几个世纪以来,都担负着运输“山上的黄金”(盐)的重要作用。这一高利润的贸易活动,能够从多瑙河一直延伸到亚得里亚海。甚至凯尔特人和罗马人也知道萨尔茨堡南面邻近哈兰地区(Hallein)的顿恩伯格山(Dürrnberg)上,有着丰富的盐矿储量,而且这里的人们早已掌握了一套秘不示人的技术,能够自如地把盐矿用作了商业用途。遵循自己的传统,但凡能被后人所见的萨尔茨堡宗教创始人沃尔母斯大主教圣·鲁沛尔特(St.
Rupert, Bishop of
Worms)的肖像画里,总会有一桶盐。这是一种无声地宣示,也是一种掩饰不住的荣光。今后如若再有人形容某富翁的第一桶金,那绝对不会比这更有效果。圣·鲁沛尔特也由此被尊称为“盐之恩主圣人”。大约在公元700年,他从拜仁大公特奥多二世(Theodo
II)那里得到了莱亨哈尔附近盐泉区的相当大的一块封地,用来建立他的主教辖区。
这就使得萨尔茨堡一开始就是贸易中心。现在的赛格蒙特-哈夫纳街(Sigmund-Haffner-
Gasse)和老市场之间的“盐市场”,当年就是本地居民和远方客商聚集的地方。
因此颜渊,萨尔茨堡成为了奥地利境内历史上最为悠久的城市,城市的建筑风格以巴洛克为主。8世纪到18世纪始终是天主教大主教的活动中心。一度几个世纪,也是盐的集散地。因了这样的积累,还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17世纪初,大主教沃尔夫·迪特里希在这里大兴土木,修建教堂,著名的米拉贝尔宫,就由此而诞生。在这种基调下,在这里随处可见的教堂,便全是这种巴洛克风格了。萨尔茨堡被奥地利著名诗人霍夫曼称为“欧洲心脏之心脏”。萨尔茨堡是奥地利音乐艺术中心,这里曾是伟大的音乐家莫扎特和指挥家卡拉扬的诞生地,贝多芬、海顿等音乐家也在此创作了大量不朽的乐章。
那天,在陪同的中德友好协会的领队张先生的引领下,我们专门去了莫扎特故居,以及以其名命名的广场,大学,博物馆。也有遗憾,没有时间造访的莫扎特“莫扎特纪念馆”了,据说,那里面有两个音乐厅、一个“莫扎特档案馆”以及一个图书馆等。
受了水边潺潺之声的暗示,我发现,哪怕你是个无神论者,也能轻易感觉到莫扎特的灵魂就在萨尔茨堡的上空飘荡,这个城市,真是由莫扎特的灵魂主宰着的。更为与众不同的是,这座小小的城里,仅以莫扎特命名博物馆,就有三四个。莫扎特的音乐迷来这里朝圣,可以随处买到所有关于这位伟大作曲家的纪念品。不但有用莫扎特本人使用过的乐器演奏的音乐CD,有关莫扎特的书、汗衫、文具、便签、海报、钱币和印着莫扎特一家人的肖像的明信片,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惜,我们赶到莫扎特故居时,已是时近傍晚,一抹红霞里,这里已闭了馆。我们只得站在盖特莱特街9号的一座米黄色6层楼房前,仰首凝视,思绪万千。1756年1月27日,萨尔茨堡的天才莫扎特就诞生在这幢楼里。那时,莫扎特一家是住在四层楼上的。市政府为了突出这一点,而今,在三、四层楼之间的外墙上,镶上了很大的一排白色艺术字:“莫扎特出生处”,从六楼一直到二楼,楼上还垂挂下来了一面长长的奥地利国旗。在拱形大门旁刻有“莫扎特博物馆”几个字,顶端有莫扎特头像浮雕。从1917年起,这座公寓楼房就作为莫扎特纪念馆对外开放了。
这一切,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世人,萨尔茨堡因莫扎特而永远自豪。
莫非此曲只应天上有,却被莫扎特这位音乐神童妙手偶得之?虽然无缘所见,莫扎特故居里却保存着他6岁时创作的乐谱。天纵英才,7岁时他便以处女作《奏鸣曲》一鸣惊人,14岁时就被任命为了宫廷乐师。了解了莫扎特的生平,我相信,在一定领域里,你都会对此树立为榜样的。
莫扎特与许多品格高洁的艺术家一样,也很厌恶愚庸,酷爱自由。为此,他绝对是不肯在王公贵胄的殿堂里当奴仆式的乐师的。莫扎特以无比的勇气迈出了这一步。1781年,在莫扎特向宫廷提出辞呈的同时,他也便被无法留住,便刻意毁灭得主教一脚踢出了故乡。从此,他迁居心向往之的维也纳,并在那里完成了他成熟的器乐作品和歌剧作品。但在这里,他一直挣扎在贫困之中,还不得不频繁地变换着住处。
莫扎特一大半的生涯与波兰的天才音乐家肖邦极为相似,肖邦在离开故乡华沙前,曾一度处于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他写道:“我还在这里,我不能决定启程的日子。我觉得,我离开华沙就永远不会再回到故乡了。我深信,我要和故乡永别。啊,要死在不是出生的地方是多么可悲的事!”可以想见,被踢出故乡的莫扎特的情感更甚于此。
多年后的有一天,一位神情冰冷、身着黑衣的陌生人前来拜访莫扎特,请求为其写一首《安魂曲》。陌生人走后,身心交瘁的莫扎特含着眼泪对妻子说,这部作品将为他自己而写。莫扎特处于过度劳累的状态中,也摆脱不了这部“为死亡而作的弥撒曲”是为自己而作的这样一种念头,而且认为自己不能活着完成它了,于是莫扎特开始了与时间进行悲剧性竞赛。一个永远的遗憾是,《安魂曲》写到一半时,这场竞赛的胜利者由死神荣获。最后这部传世之作的最终完成者,是莫扎特的得意门生修斯梅尔。莫非这就是一个为音乐而生,也最终为音乐而死的天才的宿命。1791年12月5日,35岁的莫扎特在贫病交迫中猝死于维也纳,死后连一块像样的墓地也买不起。他的墓地,实是一处维也纳贫民公墓不知名之处,64年之后才被确认。
莫扎特魂安何处?
根据肖邦的遗言,肖邦的心脏最终被送回了华沙,被封在了圣十字教堂的柱子里。柱子上刻有圣经马太福音第6章21节中的一句话:“因为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而莫扎特却不能,而今在他的故居里,只保存着莫扎特的一缕金色遗发,以供人们前来凭吊。但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享受他的精神,他给人类留下了大量不朽的古典主义音乐的典范,歌剧《魔笛》、《唐璜》、《后宫的诱逃》以及《费加罗的婚礼》等,已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
据说,莫扎特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故乡三百公里开外的维也纳,最憎恶的却是自己的出生之地的萨尔茨堡。这样方面,我并不想试图去理解莫扎特,其实,我也实在没有能够理解莫扎特的最佳切入点。纯粹个人或后人基于一个片面而得出的结论,或许都将与莫扎特的内心相悖。只有一点,也许可以作为一个理由,莫扎特诞生后直至离乡,萨尔茨堡还没有一家歌剧院,也没有一个音乐厅。试想,对于一位音乐天才而言,这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啊!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能得到许多人的理解。但如今,萨尔茨堡已成为中欧的音乐之城,并且已成为莫扎特城。这是对莫扎特英灵的最大慰藉。
爱因斯坦是莫扎特的千古知音,犹如俞伯牙弹琴,钟子期听曲,一生难觅。在爱因斯坦的眼中,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不能听到莫扎特的音乐了。
当年郁达夫在谈到鲁迅之死时,说过这样一句名言:“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帮。”看来奥地利,不,萨尔茨堡后来是完全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了。现今的我们,则还有差距。
这里也因此以其繁多的音乐盛典和文化活动闻名于世。凡与音乐沾了边的,从街头音乐演出到流行音乐会,从轻歌剧到音乐喜剧,从大型交响乐到歌剧表演,应有尽有。一年四季音乐节和文化节连绵不断。只可惜,我们在这里只做了短暂的停留,没能与那绵延不断的音乐盛典相遇,小有遗憾。但是,却能感受到萨尔茨堡无处不被音乐所包围,被歌剧所笼罩的文化氛围。也感觉到萨尔茨河不但是与岁月一并流淌着,它更是徜徉在音乐的历史河道里。
如果有可能,我情愿在这里居留的长久一些,让自己在音乐和歌剧的陪伴下,走过一段丰富的人生。我相信有许多的人像我这样匆匆经过的人们,被这片土地上画面中的音乐,音乐中的画面所感染。在乐曲声中回顾美好的记忆。
得给孩子们也带点礼物。什么好呢?当然是食品了。为了使孩子们在幼小的心灵里过早就对这里留下美好印象,我精心挑选了包装为莫扎特头像的各色巧克力。心里感觉,这并不全是一厢情愿。对孩子的教育,还得先入口再入心。
这里有着许多充满中古特色的引人遐思的民居。一个巷道里,一位全身戎装的年青人站在一扇门前敲门,脚下有一很大的行装。看样子他是才服完兵役,因为他的戎装上已无任何军阶标志。看情形,家里人还不知道他此时得归来。
和白天所见许多年轻人背着大小提琴盒匆匆而过不同,晚间出来散步,见许多男女青年带了各种面具结伴而行,导游说:这是为平安夜的化装舞会提早彩排呢。
踏月而归,远山一黛,云飘风清。
中午及晚间,我们都是在市中心用的餐。同一家中餐馆,大红霓虹灯闪耀出的福乐酒楼。也许是受了环境的影响,用餐的时候,我的思绪一度分了叉,内心不停地揣度着,这个“乐”的音,应该发音乐的“乐”吧!
很快我就改变了自己的天真。在法国的时候,陪同的中德友好协会的领队张先生就谈过自己多年的观感。现在有不少的欧洲人,很喜欢吃中国菜。曾在德国见到一大家子二十来口人在中国餐馆聚餐,只是餐后,家人纷纷亲热散去,只留一老太太步履维艰去结账。张先生推度,这肯定是老太太想见家人了,才召集这次聚餐的。直看得他心内酸楚。张先生说起这件事,也只引得我们一干听众内心戚戚。一路上,张先生还说了许多进入工业时代后,欧洲人情不及中国人浓郁等实例,不由为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包括孝道在内的一应优良传统而自豪。那天福乐酒楼里也有不少欧洲人士在用餐,距我们较近的,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看起来近八十岁了,刚进门,大家都优雅地颌首致意。等餐的短时间内,不知是谁先展示了自己所购物品,还报了价目,片刻我们这近二十人的团队就热闹起来,同类物品,感觉买贵了的不免沮丧,买到别人未曾有的奇货的,声高八度,整个餐厅里,原本的恬静不再,唯有我们一隅的大声喧哗,只引得那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不断侧目。
心生羞愧,我赶紧出门转悠了一会儿。我知道,这是一时抑制不住的。谁说习惯不是素质呢?
下午,大家结伴一起到老城购物时,在一个很大的商场里,我见到了一条高挂着的女士的毛皮围巾,通体泛着柔曼的青黄色。标价165欧元,便很想给妻子买上它。在这里见到此类商品,我也一度自忖,对此国际绿色和平组织不抗议吗?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绝不了想买的念头,就向金黄头发的营业员比划询问,这是什么皮的?营业员看明白了,答曰:Rabbit。一旁的同伴立马给我翻译道:狐狸。这真是太便宜了,闻言我立马交了钱。接过货物时,心里咯噔一下,这毛怎么这么短?灵机一动,双手举过脑顶做了套长耳朵的动作,双手垂落时,捎带在身后比划了一下短尾巴,营业员又肯定地点了点头,依旧回答:Rabbit。这时但见同伴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只见他迅疾地掏出了手机,输入两个字,然后羞赧地说:对不起,这是兔子。
归国后查资料,那还真是阿尔卑斯山上野兔的皮毛。
在欧洲的许多商店,顾客可以无理由退货的。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还是找了个理由,表示不太喜欢这种颜色。又比划一番,也就退了货。不由不信,生意生意,半是人情啊!一路归来,我并没有埋怨同伴。看着他那因为为我挽回了不该有的不小损失而得意的一本正经的脸,内心里嘿嘿直笑,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谁让自己从前不好好学习英语呢!
当时我就感觉到了极大的差距,这差距是硬件上的吗?直到归国的飞机上,我还在想,这不对的,一切的差距,只能是文明程度的差距。
光与影都是交错的表象。萨尔茨堡的这个季节,包含了莫扎特歌剧所有的元素。
《知觉》第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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