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风的诗

 

□王笑风

 

 

[云游]

 

 

像一件神秘之事

每月要离开几天

迎风或顺风

到哪儿算哪儿

草坡上醒来

身边有黑头羊

树林里光线斑驳

群鸟围观，噤若寒蝉

仿佛不明生物入侵

与此同时，家人和朋友

说我心不在焉

偶尔又令人畏怖

他们怎知，某些瞬间

洒家正匆匆返回自身，返回俗世

 

 

 

[河]

河有名字
叫乌拉盖河
小七住在河里
从不回家
我们在河边见面
女大十八变
她越来越好看
后来遇到的锡林河
呼伦河，大黑河，小黑河
都离小七远了

 

 

 

[牺牲]

 

 

一团神奇的雾霭

慢慢清晰起来

人世渐远

天地阔大

家里也有什么

变得不一样了

好像我是个新来的

身不由己，爱上玻璃窗

和明月，互有印证

看见：弯弯曲曲的道路

通向发光的肉体

当我上床

与人相拥

仿佛只是

在古老的祭祀中

献出卑微的银器

 

 

 

[林中空地]

 

 

干树枝，开始返潮

我的手无所抓握

一地衰草、腐叶

风吹过，还是窸窣作响

如果翻开，这一片

裤裆一样的林地

会摸到肾虚者的阴囊

潮湿，热气蒸腾

仍有细小的欲望，从根部

一点一点升起

这些年，一个人度过的

晦暗时光，生息和枯落

相对安静，无声，缓慢

又无比迅疾，独自悲喜

真像这片林中空地

被众多的树木所遮挡

仿佛连神都无法看见

 

 

 

[庸常一日]

去牛街吃羊棒骨
正吃着屋子漏了
喝的水里
有股石灰味儿
对坐的俩位
各自吞下一角旧楼板
出来时雨还在下
我的大理石膝盖
又一次裂开
每个雨中的人
都像把刷子
行走何其费力
找遍所有的建材商店
买到两管云石胶
晚上处理伤口
听见虚空处
有声音说：
“加点兴奋剂”

 

 

 

[临界者]

 

 

我遇见些事

始终难以释怀

突然飞起来的鸟

夜里发亮的人

少年慢慢涂黑

一小块儿白纸

正午寂静，心跳如鼓

仿佛一旦暮色降临

准会有谁死去

从小就指尖冰凉

肌肤相触，都尖叫着跑开

温暖之物，是一对乳房

她说，你别再使唤巫术了

我摸不着你身子

有什么办法呢

我刚又听见鼓匠

在对面楼下，吹奏哀乐

 

 

 

[负担]

 

 

一只鸟找到了我

在8楼阳台上叫

而所居之处，仅为6层

“要允许生活

有虚幻的部分”

谁能想到她

前生是我好友

一个女孩儿满天飞

落在手上，不及盈寸

帮忙捎个信儿吧

哪怕就仨字。先是好奇

问明缘由，哭起来

请原谅，麻雀太小了

命运规定我们，只能

负担，自己的肉体

 

 

 

[相信]

 

 

一些事能使年轻人

忽然变得苍老

咳嗽着，吐出大团大团的乌云

展开双臂，就感到

一颗水肿的心，又胀大了许多

非常疲惫，像被射下来的鸟

在翅膀底下窥看，需要时间，等伤好

更多的日子里，缓慢而坚定

不停地，做另一些事

无法一一详述，最典型的

是把坚硬的十指，一点点磨尖

一个一心准备明天的人

甚至还没忘，对爱人轻轻说：不用担心

别讲任何道理，让我们相信吧

在大地被埋葬之前，他将掏空神的五脏

或者抠出上帝的眼珠

 

 

 

[传递]

 

 

秋天来了
在一棵树上看见蝉蜕
风吹过，草木弯下腰
我也有自己的趴伏之地
像两只蝉一样
忍不住大声叫唤
不是因为炎热和欢乐
而是感到了
那不可言说的
寒凉之意

 

 

 

[寂寞]

 

 

正碰上中间的五百年

晚上睡不着，往盘丝洞跑

光标一闪，来回三次。没遇到白晶晶

最后一趟去

洞已改了名儿

照镜子时，看见水帘

横了过来。八戒的声音

偶尔还会飘进耳朵：

老婆！快和牛魔王出来看上帝

……想起来又熬过300多天

快过节了，这几天，要是

心情好点儿，得洗个澡去

那个要给我三颗痣的人

也不知道这辈子来不来

 

 

 

[交谈]

 

 

俩人故事有所雷同

所有巧合，令人吃惊

相互诉说，倾听

一根干草棍，在水洼里

搅起小漩涡，木马转动

仿佛永远无法停下

了解不断加深

90年，H城，他是

火车留下的排泄物

两年后，又似乎一夜之间

女人突然出现，继续

聊下去聊下去，竟然

同住一条街，一个小区

一幢楼，一个单元

都是3层，天啊是同一户

还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忘了是男孩儿是女孩儿

他松开了她的手

时光瞬间老去

 

 

 

[浮世]

 

 

一人嗜饮，但是量小

不能千杯不醉

爱着三个女人，只和其中之一

做爱。个小的那个

是前世的针锥子

纳过这双鞋底

相信因果循环，轮回

静待来生，十指象草一样

一季青葱，一季枯萎

这肉身子将变成一块黄芪

与乌鸡，文火煨制

被人吃肉，吐骨，汤水饮尽

另两个，一个才高八斗，一个貌比潘安

因车祸偶遇，相识，相知

七年之久，历尽时光的磨砺

几番挣扎，欲罢不能

终染上断袖之癖

 

 

 

[盲城]

 

 

烟熄灭，天黑下来

万马奔腾而去，蹄声渐远

群山背后的落日，怀着痛苦的心

要避开一个瞎子

整座城市，一无所见

空气中深深弥漫着

模糊的渴望和梦幻般的悲伤

黑暗里有多少困兽

打开防盗门出去，游荡

又回来把门锁上，活在几句话里

那个啃鸡爪的家伙

早晨还妄想清扫天下

此刻已衰老不堪。指间

一点星火，像颤动的夜露

它身体里的白雪，被脏水泼过

污渍化开，一大片，说不清是什么颜色

 

 

 

[春节]

 

 

骑个大红炮仗，到处飞

这几日我做神仙，心最软

和人们一起喧闹、欢笑；看烟花绽放

瞬间之美。鬼也转亲戚，被硫磺熏黑

像奇怪的蜜蜂，有亮银针

忙不过来，随它去吧

有些角落太狭窄太黑暗

到不了，祝辞也无法抵达

掉过身时，难忍泪水

语言的碎屑啊，已无所用

收拾碎屑的人，稍远点儿的地方

就忘。冰底下的鱼，雪里的草根

我来，我敲她的玻璃窗，我吃他的白砂糖

 

 

 

[结局]

 

 

没谁能预知结局。很紧张

夜半醒来，独自站在

大戏院中央。剧场

是空的。亮如白昼

想找个暗点儿的地方

一动就发出巨大的

声响。观众席和舞台

还有不同，被约略隔开

好像说不用数，每个座位

都没人。如果这是梦

那么你猜猜，我身体里

究竟摆放了多少把椅子

 

诗人简介：王笑风，人称王胡子，男，67年生于锡林郭勒草原。祖籍河北。现居呼和浩特。内蒙作协会员。写诗，偶尔也写别的。有诗文散见各种报刊和选集，不足道也。认为写作是一种救赎，同时也是一种解放。08年开始写作《浮世》系列组诗至今，偶有自以为得意处。

 

 

《知觉》2013年6月刊总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