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里说马兰 云阁小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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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天里说马兰
□云阁小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嫁与一生休。”初见马兰,便在这二月杏花天里。
在乡下,春天的日历是挂在田野里的,正月未了,只消几个暖日,麦苗很快就起了蓬,及至二月,原上杏花初开,阡陌也绿了起来,这时马兰如戏台上的旦角,踏着鼓点,细细密密地移着碎步。这一见,便不舍,虽然此时的马兰极嫩极浅,但终是放不下,似有《采葛》古风里的爱慕,哪怕这缘分极短。
二月采马兰,俚语说“挑”,可不是?拿着小剪小铲,贴着地皮,在接近根部的地方,轻轻一剪,剪的同时还包含几分撬的动作,“嗒”的一声,马兰便轻盈地落在在指尖,放在掌中端详,叶展如兰,四目相顾,便可见罗帕掩唇、巧笑含情。松松地置于篮中,还怕挤着碰着那柔嫩。
未及盈筐,心里已满是欢喜,一脸的明媚。这春天里的邂逅,期待过,一季冷冬不算长,却又似乎向往了很久。
江南有早春吃马兰的习俗,清端木国湖诗:“一溪绿水皆春雨,两岸青山半夕阳。时节刚逢挑菜好……”,同是江南人的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提到过:“荠菜马兰头,姊妹嫁在门后头。”的童谣。江南人对马兰的感情可见一斑。
记得小时候,马兰虽是饭桌上的常客,但自给自足的多,菜市倒不多见,总是顺搭着别的菜一同换钱。春雨初霁,偶尔会有起得早的农妇,边走边吆喝,“卖菜嘞,卖荠菜马兰头嘞”由远至近,又渐远,很有些“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意境。
荠菜味薄,贫寒了些,马兰却不同,清苦的明朗,留在舌尖的感觉很是丰裕。头道马兰,有时我竟有些不忍焯水。
初采摘的马兰犹如待字闺中的姑娘,没有如意郎君是万不能嫁的。此时,一定要到集市里老字号的豆腐坊,去寻那才出坊的香干,一个温柔娴淑,一个端正斯文,真正一对郎才女貌,最合适不过。马兰焯水切小段,香干切小丁,佐料不要多,一点盐,少少的味精,若要日子再过得甜蜜些,那就再来一点糖。配好,拿筷子轻轻的搅拌,马兰的绿、方干的香,你就看那个恩爱吧,缠缠绵绵,没有磕绊。拌匀了,盛在白玉色的浅碟里,满满的淋上小磨麻油,犹如给新人的美好祝福。他们在各自最好的年华里相遇相牵,这份恋情浪漫而美好,很容易让人想起童话故事的结尾——“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到了三月,浅绿的马兰添了些墨色,风起时,叶儿娉婷,美人儿一个,只是这时的马兰吃的时候是一定要焯水的。焯了水的马兰去了些涩苦,软下来的墨绿散着淡淡的香,似青涩将离的一声叹息。这时有人采了去,有了另一种吃法,马兰焯水或腌渍后稍稍晾干,吃时倒也简单:半瘦半肥的五花肉切成块,焖煮红烧至七分熟,掀开锅盖,但见腾腾的热气以及咕咕嘟嘟的欢欣扑面而来,好似郞骑白马来迎亲,好一路吹打热闹。这时将泡好的马兰入锅一同翻炒,即刻香气四溢,绕梁不绝,无需复杂繁琐的工序,仿佛一场红火但不奢华的婚礼。稍作焖煮后便可起锅盛在大碗内,此时,迎得“美人归”的五花肉因了马兰,显得少年老成,不再油腻。而清秀的马兰终于也有了几分富贵气,一副很安逸的样子,倒也相得益彰。如同大多市井夫妻,夫唱妇随,快乐且满足。也算是好姻缘了吧,当惜。所以,那吃到最后的汤汁竟也没有倒掉。
再后来,马兰便不好采了,采时只掐尖儿,即便这样,吃的时候仍有粗刮刮的感觉,最初的那份盈盈脉脉已不再。
八月,秋来,马兰开花了,和在思茅丛里,守在地头渠边,很有些沧桑,吃是不能吃的了。一如美人迟暮、少年将老,那杏花天里的青葱已隔江千里,爱不得,只远远地怀念吧。想来,世间有一种情怀叫“相忘于江湖”,应是如此。
能在最美的季节遇见最美的你,是一种唯美与无憾,于马兰便是!
载于《知觉》2011年5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