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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南  张羊羊

(2012-03-02 09:05:45)
标签:

知觉

文学杂志

醉江南

随心所欲

张羊羊

2012年2月刊

总第11期

文化

分类: 知觉·随心所欲

醉江南

□张羊羊

 

蓝印花布

 

我相信天空曾给江南大地撒下两颗种子,一颗长出了棉花,一颗长出了蓼蓝,千万年后它们在尘世相遇、相爱,“天覆地载,物数号万,而事亦因之”,蓝印花布可谓一株“天工开物”的民间奇葩。

蓝印花布上的吉祥花纹,散发着朴素平稳的乡土气息。它还原了一个陈旧的年代,帐檐、被面、被单、枕巾、门帘,蓝色世界里含羞的新娘,仿佛油灯旁一张清晰的脸,依稀触手可摸。我记得外婆和奶奶拥有过这样相同的嫁妆,在绸缎进入不了寻常百姓家的年月,那嫁妆暖和过我的孩提时代。多年以后在桐乡的乌镇,再见到那素雅的布做成旗袍、手帕、鞋帽、壁挂……我仿佛端坐水乡木格花窗边阅读一封故人寄来的信,突然渴盼抬头间,一位头扎蓝印花布方巾的挽髻女子提着蓝白相间的包袱从我眼前优雅而过,她反袂拭香汗,赠我回眸一笑。有一股酥酥的醉。

简洁有时就很江南。一块蓝印花布,轻描淡写,令我深深痴迷。就像我最爱吃的面不是北方的炸酱面,也不是南方的奥灶面,我喜欢一碗阳春:清汤,白底,数段小葱。我尊崇美食“色香味”色居先的视觉要义,这也基本表明了我的审美态度:明朗清爽。这样的审美也决定了我势必踏上追寻蓝印花布之旅,从一座城市的博物馆到一个小镇的印染厂再到一条老街的小作坊,那个过程王春鸣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词语:渐入佳境。

在南通蓝印花布博物馆,我走马观花般浏览了梳理过的初步知识普及,像是读懂了这布的神秘却也云里雾里,总感觉与真相还有一纱之隔,占博物馆最多的却是昂贵的各式纪念品,一经工艺美术大师之手“奢侈”得叫人不敢亲近,蓝印花布的平民之意荡然无存;幸好友人说在通州还有个二甲印染厂,将我的感性期许又拉回了一步,大型器械的铿锵声中吐出堆积如山的布匹,让我想起常州纪念品式批量生产的大麻糕,想来流水线上不出原汁原味的东西;一直到正兴染坊,一个五十年前叫王振兴的学徒在退休以后,办起了家庭小作坊,恢复了传统的“小青缸”土靛印染技术,长子刻版,次子刮浆,小儿子养护染缸,老伴和三个儿媳帮衬,电影胶片般完成蓝印花布的制作镜头。如灶的小青缸边我看到了平原大地上的人间烟火,又似乎闻到了那块反复擀捶擀扁、皮薄中厚的糕坯贴入烧热的炉内、四五分钟后从烘麻糕的圆柱形铁炉从取出的常州大麻糕醉人的醇香。在这个小作坊里,目睹了一道“染色”的工序,竟然蕴藏着惊人的智慧——氧化还原。靛蓝、石灰、陈酒,调配比例得当,小青缸里由黄变绿、由绿变蓝、由蓝变青,经历着生命的不息交融,这喝了江南老酒的布,醉了,醉了才由此点燃了荀子“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思想火花。

棉花与蓼蓝这样的组合,让我想起蜜蜂与花朵,大自然原本就是衣食父母。元代的黄道婆在海南黎族学得精湛纺织技术返回故里江苏松江,改进黎族纺织工具,传授错纱、配色、棕线、挈花等棉纺织技术,促进了松江及周边地区棉纺业发展,南通植棉也始于元。我仿佛还能听见南通悠长小巷里依稀传来当年纺织女节奏轻巧的纺纱声、织布声……挑选坯布、脱浆、裱纸、画样、替版、镂刻花版、上桐油、刮浆、染色、刮灰、清洗,湿布挂上七米高的晾晒架,仰望可见从天空挂下蔚蓝壮观的瀑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知素雅之布还需如此工夫。

当蓝底白字作为一种“道”将东方古老文明的气息传递到我眼前和鼻尖时,我差点热泪盈眶,那些我几乎不能识别的甲骨文,凭借千般舞姿叙述着根的不同原型,让一个迷路的孩子辨认着出身。那些温润的字,血肉饱满,像一个个刚刚孕育的胚体,带着祖先远古的信息记忆,穿越了秦汉唐宋的风雨。到二十一世纪宛如一帖温和的中药,调理着我们的精神病体。蓝印花布的眼睛,让我向往回归“驿寄梅花,鱼传尺素”里情感丰沛的中国之美。

“终朝采蓝,不盈一襜”,《诗经》里多的是思夫的女子,时时有细密的忧伤萦绕,但思念终究是很美的情感。蓝印花布装下的一尺江南,于今时也是如此,犹如往日的星空已沉睡在布匹上了。

 

 

竹篱笆

 

江南越来越像一枚用来赏玩的古铜钱,握在手心里尚觉到一点分量,铜钱上的花纹和年号早有些模糊,但它的金属质地无可厚非。幸好还有个方孔,幸好这个方空不是太大,你眯上一只眼举着这枚铜钱慢慢移动,恰好还有那么一尺乡野填满这个方孔,给你一点江南还未远去的错觉。竹篱笆就是这一指间的吉光片羽。

读到一篇文章,说江南篱笆是一个忘却的故人。不免心生惆怅。只见一叶秋来,线装的《菜根谭》掀到“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那页,世事真如过眼云烟。于是一个感伤的词语“八十年代”扑面而来,舌尖有股淡淡的无可奈何的味道,江南篱笆就是曾经出落可爱的邻家妹妹,那妹妹的眼睛还藏着一个个小小的院子,而眼角的鱼尾纹却有了一丝江南篱笆的沧桑和韵味。

平原上青灰色的村庄,枯黄色的篱笆亲切地点染其间,它们疏密得当,色彩熨贴,弥漫几分“青灯黄卷”的古意之美。我也曾少小离家乡音未改,猛一回首,白发苍苍的祖母已老得快有点留不住了。我的故乡没有古道西风瘦马的景象,于是忍不住略改马致远的小曲《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浣妇黄狗篱笆。夕阳西下,少年人在天涯”,也颇觉有几分味道。

我向来不喜欢囚、圂、囝、囡、囫、囵、围、困之类的全包围结构的汉字,密不透风,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坊之多而知风化之美,巷之多而知民居之密”,似乎说的是雕式精美的江南牌坊是城市和街巷的滥觞,却意在教化,尚未彻底民间,民间就地取材筑起轻盈疏透的篱笆……脑后忽听见劈刀游走竹身“咝咝”的声音,清脆落地,一滴一滴的。汉子臂力与腕力相互作用的形刀技法宛然在目。江南的竹篱笆是大方的,江南的竹篱笆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话。江南的竹篱笆是温和的,它与栅栏性格不同,它没有栅栏冷硬的光芒。我读江南的竹篱笆像读《幽梦影》,读栅栏则是一部《孙子兵法》。

《齐民要术》的园篱可以又栽榆树又栽柳,等斜的柳和直的榆都长到和人一样高的时候,再混起来编。长过几年,大家挤在一处,彼此逼着,枝条和叶子相互交错,很像房屋的窗棂。我看这似乎复杂了点,它不符合江南清秀的性格。篱和笆是姓“竹”的,是外公和祖父的手艺,透过竹子左右交叉出的菱形,我美美地阅读着田野上的蔬菜与庄稼。虽无南山悠然,却也可观得篱边小王国的个中美妙。江南篱笆是会说话的,蜜蜂、蝴蝶、蛐蛐、野花……它们说的是轻柔婉转的吴侬软语,明快悦耳,像水乡的鱼鳞在波光中熠熠生辉,奔放却不失含蓄。

我自小就是个无远大抱负的人,如果说恩格斯所言“就世界性的解放而言,摩擦生火还是超过了蒸汽机”,我大概是个享用人工取火的文明就已满足而不需要蒸汽机时代的人,这样的说法虽然不甚厚道但也不至于虚妄,蒸汽时代的速度把我液态的江南灵魂蒸发为气态物质,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我尚不是清心寡欲到可以梅妻鹤子、樵婢渔童的人,我想我可以是个一袭青衣长衫的文弱书生,略懂耕作之道,在黄昏时分给纺纱织布的妻子读读两千五百年前的老子“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我相信这样的理想状态是可以客观存在的,院子的篱笆就像醒目的明世箴言,与世相处之道,不能过隔也不能过于亲近,若即若离为美。

江南篱笆是一个忘却的故人,这话真好,没读到这句话之前我是万万想不到的。当我听到卓依婷唱起《我的眼泪不为你说谎》时,耳边分明还能听见那位清纯的邻家小妹曾经清脆欢快的《农家小女孩》“竹篱笆呀牵牛花,浅浅的池塘有野鸭,弯弯的小河绕山下,山腰有座小农家,戴斗笠呀光脚丫,小河旁尽情来玩耍,搓泥巴呀捉鱼虾,农家的生活乐无涯”,转念一想我们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有谁不是一个被岁月催老的故人,一个人的童年就是他三十岁时的故人。竹篱笆呀牵牛花,那里有我折了根竹竿指天为剑画地称雄的童年。

 

 

花露烧

 

很少有酒让我手足无措。初听说花露烧,竟不知如何念它最为妥帖。花—露—烧,花露—烧,还是花—露烧?读来读去像在看一枚西天边的火烧云。有空来喝花露烧,未见王春鸣却得了一个真切的邀约,我越江而过时,想像着她的藏酒当如滔滔江水,我贪婪地一饮而尽。

在装满草木体香的屋子里,王春鸣做了丰盛的家宴。家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意和安全感,像我这种酒徒没有丝毫世俗的顾忌,落座便是主人。早些时日读春鸣的文章,就知道她家里有两只陶制酒器,一曰夏花,一曰秋叶,那日我用的是秋叶,黄棕色。料想不到的是,一个写酒文字极好的女子居然滴酒不沾。我喝酒不喜欢微醺,薄醉,那酒温润甘甜,虽然耳闻花露烧后劲很足,起初斯文缓缓三口后就露了本性。那酒是怀胎八月的生命,在我体内窃窃私语,暗香浮动,痛饮了五碗,大醉。有些醉醒来后觉得不值,这花露烧让我醉得心甘情愿,这心甘情愿半年里发生了三次,这三次发生的地点只能是南通。南通才有花露烧,南通的花露烧不能带走离开南通喝,那会少了南通的味道。味道有时候并不只是酒味,还有酿酒之人和一起饮酒之人的人情味。

醇黄略带琥珀光泽的花露烧是迷人的。“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琥珀光泽似乎是美酒的外貌特征。其实金樽和玉碗都是次要的,酒器只是锦上添些小花,看似富贵,实质还在于酒,我用秋叶也喝得那么酣畅淋漓、眼神迷离。李白四处游历,比我喝的好酒要多得多,没有美酒想必他要少写不少好诗。南通的花露烧也许晚酿了些年月,或者说民间的好东西未必传得遥远,要不这个称职的酒徒肯定会为它长途跋涉留下三两诗句。不过,我对李白的酒量有所怀疑,若能对饮一场,他未必及我,最多也就拼个皆醉。没能遇上李白不免心生遗憾,可我也相信,我的后代总会和他的后代碰上,豪饮一场,孰赢孰输只有天地知道了。

袁枚的茶酒单里也无花露烧,倒有“常州兰陵酒”。袁枚说,唐诗有“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他过常州时,相国刘文定公饮以八年陈酒,果有琥珀之光。然味太浓厚,不复有清远之意矣。常州也一度称兰陵,但袁中郎搞错了,殊不知公元736年李白作客的是东鲁兰陵,“五月梅始黄,蚕凋桑拓空,鲁人重织作,机柕鸣帘栊……”,他熟悉那里百姓的生活。常州要是有此好酒,传承下来,我等也可向外有个邀约了。我的乡党黄仲则也好饮,却没见他提到过常州有什么好酒。“大道青楼望不遮,年时系马醉流霞。风前带是同心结,杯底人如解语花”,说的是某年春天在扬州的一次宴席上初见到那位心动女子。诗写得如此凄美,酒却借用了传说中的仙酒名“流霞”,流霞虽泛指美酒,也可见没能说出个酒名来。扬州那地方也没产好酒,连袁枚在酒单里也很不屑地提及一句“至不堪者,扬州之木瓜也,上口便俗”。

花露烧做法和江南米酒做法差不多,米经蒸熟掺入酒药后发酵至来浆,要做成陈酒就兑入水,而做花露烧兑入的却是白酒(在江南叫杜烧酒)。我之所以醉得如此厉害,是因为我把花露烧当江南的米酒喝了,然实则喝下的是杜烧酒的性格。大概是花露烧加了白糖或蜂蜜的缘故,酒一但带甜,喝酒的人是容易疏忽了。听南通人讲,乡下做的花露烧虽是绝好的东西,因缺少精美包装正式场合却拿不出手,所以每次待客,只有关系亲密和随便点的才推荐喝点。我能有幸喝到,看来王春鸣还是没把我当外人。

我是喜欢看女子喝酒的,我总觉得女子醉七分为美,我也一直想看看“醉脸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的春鸣,却未能如愿。突然有一天,经历了身边亲人因饮酒发生的变故,春鸣黯然劝我少饮。我说我死了,就把骨灰装进装酒的青花瓷,春鸣让我不要胡说,接下来一句却是,我大概用蓝印花布包一下就行了。

我是越来越喜欢南通了,长江只是隔出了个地理标识,有蓝印花布和花露烧,南通就挺江南的。我这种人,大概头枕长江之南,足架长江之北,身下穿行的是装满酒的船家,这样睡着踏实,醒来随手一取即饮。我的梦里还遇见三四红颜,每人都有绝佳的酿酒手艺,每人为我酿一个醉人的江南词牌:竹叶青、梅兰春、白云边、花露烧……“枫叶落,荻花干,醉宿渔舟不觉寒”,与唐时的本家张志和同醉共勉。

 

青花瓷

 

“梨花淡白柳深青”,苏东坡的《东栏梨花》让我感觉不是写给梨花的,好像给一位叫青花瓷的美人画了幅肖像。“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多像是他画完像后感叹春光易逝、人生苦短又在向青花瓷这位美人暗暗示爱,我权当没看见梨花。在江南,清明和谷雨是两位温文儒雅之士,摇扇挥洒缠绵的诗雨,轻抚着纯洁少女青花瓷。

青花瓷是美人胚子。玉肌翠袖,那美美得让人心疼。白地青花,仿佛满脸憔悴病恹恹的林黛玉,可憔悴也是花容,憔悴也可以美得令人屏息,只担心呼吸之间会把那美给撞碎了,碎得烟消云散。其实青花瓷也可以叫黛玉的,温婉似黛,圆润如玉。

我特讨厌的是那些收藏行家,说起青花瓷就眯着个眼左打量右揣摩,脑子里全然装满一个先朝一个后代的价格,然后一一列出唐青花宋青花明青花什么的,自己长得像古董硬把这千年容颜依旧的青花瓷弄成个皱纹满身的老太。那些古董们心里却忒满足,仿佛在与某位古人对座畅饮。

天地自然为母、人类智慧为父,孕育了江南的孪生姐妹蓝印花布和青花瓷。在江南田野里翻松泥土,几块碎片,也会让你如获至宝般心生惊喜。拣拾起来,用水清洗,质本洁来还洁去,她披着“釉”这件睡袍,那颜色仿佛稻子上流过的七千年静静时光。裸露的、深埋的、半裸半埋的碎瓷片躺在江南乡野,做着各种各样的梦,那梦不能随意去打扰。它们睡着或醒着,都有生命的感知,和那些花花草草平等地享用阳光雨露。或者说,每一枚碎了的瓷片,依然是一株吐露芬芳的植物。

在水做的江南,我喜欢用青花瓷沏茶,一枚精致小巧的茶芽宛然一叶飘过千年历史汪洋的绿色扁舟,小小杯中装下一幅江南烟雨秀色。若杯身上再画三两枝俏出清水的芙蓉,还有一条轻巧的小鱼,那茶也可以醉人的,眼前什么都动了起来,“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尾巴摇摆出灵动的江南。

窑。盛满泥与焰的巨大容器。人类究竟是怎样从利用天然火到人工取火完成第一次控制这种变革物质的强大自然力的,我的想象力的波浪是漫不过大脑的堤岸的,但我不相信钻木可以取火,也许是某些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发生的一次偶然。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无数偶然组成的。这次偶然不简单,人类不茹毛饮血了,也不衣不遮体了,香熟的兽肉、暖和的兽皮,那时的人类是一种好动物。饱暖还没思淫欲,那时的淫欲只是本能,本能没有错,当然思淫欲也谈不上什么大错,告子说“食、色,性也”。那火在蔓延——那火在黄河流域烧出青铜,那火在长江流域烧出陶瓷。火烧出文明也就烧出了野蛮,烧继续对称地烧,烧出战争野心也烧出平稳生活,我不把前者看成艺术,但后者肯定是一种艺术。

“我想在青花碗边/再次遗漏晶莹的米粒/让祖母的指尖/闪耀轻柔的光芒”(《大地的孩子》),青花瓷就是一种日常生活艺术。杯盘碟碗、瓶盆壶罐,盛装着油盐酱醋,瓷身随意一抹深青淡蓝都是简洁明快的江南元素,为明朗天空下的寻常日子添了份诗意。普通百姓家的器皿虽较为粗糙,却符合农耕劳作者大大咧咧的性格,官与民向来有些对立的味道,但官窑产的精美瓷器民却也会喜欢得打紧,只是那玩物不适合民用,贵重的东西捧在手里,用起来老怕摔了,如此不自在岂不受罪?“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民讲究的还是实用。不过,也许一只民窑里的元青花,即便粗糙不堪,到和绅那就变成掌中玩物了。“和绅跌倒,嘉庆吃饱”,这是官与民拔河般的对峙状。

近日读郑云云的《作瓷手记》,才知道她不仅文字优美还作得一手好画,读来羡慕也陡觉幸福之道,只恨自己少学了一份手艺。要不,每每隐约看见那位黯然心伤的唐时女陶工在瓷胚上落下几行清秀隽永的小楷“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查《全唐诗续拾》卷五十六才知道被愚弄,此四行并非原诗,但我更喜欢这个现代版本,浸透真切的缺憾美)时,我会穿越时空轻轻挨近她的身边潇洒挥笔,在诗旁淡描两只相思黄雀哪怕两只蛐蛐,但愿能抚慰她莞尔一笑,泪闪晶莹。看她红唇皓齿,手托香腮,那青花瓷的光洁、那女子的明眸,又何尝不是一轮明月?江南的明月,我最后的心灵家园。

 

 

 

载于《知觉》2012年2月刊 总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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