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是一种病

□看山听水 

幸福的罗马！幸福的市民！如果诸神像惩罚那样关心自由就好了……

                          ——塔西佗《历史》

无论如何，奢华都是光线下穷措大最难以面对的梦魇了。长风几万里吹拂过的哀伤，镂空雕花反复把玩，终至厌倦后拿来当做四方四整的城墙砖使；漫不经心随手捻出残忍的四月，也不过是晓月残风后始乱终弃的伎俩；雅歌相伴、燕饮为戏，讲论才艺之余投壶成礼，却抵不过脂粉厮磨时的切切细语；沙龙里语惊四座，清谈中一时无两，活剥曹雪芹，生吞嵇叔夜，出入临川四梦，唐突莎士比亚，不求甚解只因解亦无解，文字游戏但为游戏文字：这是怎样的一种揶揄，又是如何而生的一种病症？

望问诊切只为辨症施治，CT脑电号称科学诊断，中西合璧，烩经验知识为一瓢，溶归纳演绎为一炉，可能练出肉骨起死之良药？穷措大终究是隔着门缝看世界，眼前所见只是两壁相夹一线之天。尽你说不学无术，尽你说六经注我，滚滚长江卷不尽天香国色，一线兰舟无碍过去未来——谁是病人，谁又是医生？往来无待逍遥，谈笑意志欲望，长揖姑射处女，并肩酒神日神，坐看蜗角相争，抬头星光灿烂，以有病之心游无涯之境，弄有韵之词戏无聊之蠹，岂不乐欤？岂不悲欤？

历史终究是穷措大的历史。眼前花开，身后千年，牢记是穷措大们支撑全身的乌木拐杖；不敢清醒，不屑沉迷，没有翅膀追不上金乌只有回头凝视：田园，穷措大们最先和最后的栖身之所，以诗意的名义。奢华者抚掌，奢华者大笑；神游罗马纽约，魂萦长安洛阳，脚踏大都深圳，酒色迷途中迷而不返，机心陷阱里用尽机心：奢华者志在遗忘，遗忘曾有过的，创造未有过的。壁立千仞，有欲则无限；海纳百川，不满方无涯。落日黄昏，诸神远远退去；丽日晴天，世间惟余一人……

终究知道，奢华是一种不治病症，寂寞是病毒的DNA范本。

                    原载于《知觉》2011年8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