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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凰   朱青桐

(2011-08-07 11:5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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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散文

知觉杂志

第四期

在凤凰

朱青桐

分类: 知觉·路上风景

 

在凤凰 <wbr> <wbr> <wbr>朱青桐



在凤凰

朱青桐

我去时行囊空空,我回时满载满获。我去时阴天有风有雾有雨,我回时眼明如秋心头雪亮天地澄明。
   ----题记
  
那么就去凤凰吧  
阿喜,去凤凰,差不多是一念间。我这向有些累,总有做不完的事,想做的,不想做的,不得不做的,纷至沓来,似乎没个尽头。由此,我有些心灰意冷。阿喜,遇着你时,我们间或玩笑,间或说说文章,我从来没有与你说这些,我不习惯与人抱怨。但我心底知道,我得找个地方走走,让泥丸走贩的脚透透气,彻底松软下来。或许,又将重获了力气来对付这些没尽头的事也未可知。
因为身在湖南,你曾撒着娇问我到时你来湖南时,陪不陪你去凤凰。我似乎答应过你,我一向吃不住女孩子的软话。后来又有人说将来你陪我去凤凰,我没再应了,因知道有些事应了也无法兑现。但阿喜,今次,我已不管了你,只是独个要去,就好像是去践我们的约。我会录些碎影告转给你,就算带你去了趟凤凰,如果你能借此对凤凰有些吉光片羽的印象,我也将有片刻安慰。
  
阿喜,我又没有与你说过那个地方有全世界最爱生活的凤凰人,我要跟他们学习怎么样永远地爱着这热闹不已的世界。我要去小学旁吃老婆婆泡的酸萝卜,我要去桥底下大把大把地吃烧烤,我要去逛菜场,我要呆坐在店堂里看那些好看的姑娘织锦,我要到虹桥看人画画,我要把那些青石小巷逛遍,我还要去准提庵看我姐妹般的尼,我还要远远地去看黄家好多好多的窗户,窗户外有好看的戴银饰的苗家女子。我还要去看望一个人,去他家去他的墓园,四年前我曾在他家的房子里照过一张相,阳光从细碎的木格窗户里漏在我脸上,再平凡的女子,也映得好看而沉静。
那么,那么就固执着去凤凰走一趟吧。独个儿要去走那座最静最美的城,看那些最热闹最爱生活的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个角落停下脚,坐下。来来去去的人,没人会知道这个面容平和的女子的内心。我走在人群里,就如水流在水里。阿喜,我喜欢这种被淹没,我在其中,这令我有从属感,很踏实。
  
我收拾行李,带了条布长裙,一条休闲七分裤,两件无袖衣,一条柔软睡裙,想想,还是再拿了条连衣裙进去,那条裙子很美。又顺手拿了一瓶“永恒”丢旅行袋里,柚子香,淡而弥久,几乎接近永恒。他们说生命是场永恒的拨河,我穿着美丽的衣裳,洒着“永恒”的香水,去拨一场永恒的河。阿喜,这听起来多饶舌,你向不喜欢我说些貌似高深的话,你会不会因此要笑话我的乔张作致,呵。
一切准备妥当,那么还等什么,那就去吧。
  
在车上
  
阿喜,车是晚上9点多的,早晨5点多到吉首。睡一觉即到,并不辛苦。
我的票是软卧,我不喜欢软卧,比硬卧感觉更不安全,因担心里面三人都是陌生男人,且三人一伙。如果还长得凶相猥琐,哪如何睡得着。但阿喜,我是幸运的,四张床位只俩人,且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姐。
  
夜里,窗外黑黑的,依稀有房屋有树木闪过,那些影子模糊得有些变形,黑的树有些比白日更风情万种,有些则森厉,面目狰狞。每过城市时,天色都有些绯红,万家灯火。我不去想灯火里的人与故事,不去想。但在这样的夜晚,看着灯火,我不由软弱,软弱得一点主见都没有,只欲要落下泪来。阿喜,你是不会晓得的。没有人会知道我在车上在窗外看着这夜。此时,你或许与你的良你的小女儿正在围看电视,又或许正歪在床头,看一本心仪的书。你定想不到,我正在你想去的地方的路上。
看一会外面,与大姐说一会话,我去刷牙,在洗漱间,突然被人弄关了门。我一个人被关在里面,无论如何打不开,我的床位正好挨洗漱间,大姐听到我的叫声,叫乘务员开了门。阿喜,关在里面时,我有些无助,但并不急。我又变成了那个顶着一头埋伏着无数刺藜蒺的发的小女孩了。呵,我是不是太敏感,或许是夜的缘故。阿喜,你不用担心我。天一亮,我也就粗糙了。
  
躺在床上看书,我带了一本《湘行散记》。再也没有比那更深情的文字了,字里行间无处不流露爱与温柔与慈悲。我就在这书里睡了,好比睡在一片清澈的水中,像是沱江里一尾水草。
我心里很安定,也就睡得很好,根本不记得曾一人被关在小屋里。一觉睡到乘务员叫门换票。吉首快到了,天色微微有点泛白。
  
在吉首
  
阿喜,我到吉首时,是早晨5点多,天已麻麻亮。出了站,就听鼓声铿铿作响,循声而去,有一列大鼓一字摆开,有几个苗女在站口表演打鼓,欢迎游客。天天这么早起来,累不累哦?
苗女其实少有如宋祖英美丽的,但她们笑起来却是好看的,清新朴实。看她们整齐划一地击鼓,红绸一翻一飞,手上脚上动作都干净利落,阳刚极了,但因着绸带的飞扬缠绕,又格外阴柔。我站着,呆看了一会。如果阿喜你来,你一定也会觉得那些苗女好看,她们自信而有劲的样子,她们笑成一朵花的脸,总叫人觉得这世界太美好,简直不会有阴影。你不爱都没理由,看看那些早晨的脸,听听那些被擂得震响的鼓,我不能不爱这个世界。我爱的,阿喜。
  
火车站有去凤凰公汽车的引领员,我跟着她去汽车站,路上顺便买一馒头一杯豆奶,吃点东西,不会晕车。我一个人得好好的,阿喜,你放心,我总是很会照顾自己的。在车上,我吃了一些早饭,豆奶甜得可疑,馒头也不好吃。勉强吃了一点,觉得不会晕车便罢了手,决定到凤凰好好犒劳自己,凤凰的米粉好吃得不得了。
  
吉首到凤凰大概也就一个多小时吧。在车上我坐了个窗口位置,可以看风景。我带了MP3,可以靠着舒服地听歌。过吉首大学时,我朝对面,找了找我以前住过的客栈,或许是我方向感太差,尚未辩明,汽车已过了。阿喜,是不是总是这样的,想要的总会错失,想追溯时,却不能及时找着凭据。
  
在路上,遇着赶早集,那时天已亮,汽车缓行。好多人,好多菜,好多果子。马路两旁一堆是红辣椒,一堆是南瓜,一堆是带苞衣的玉米,一筐筐的黄皮梨,一筐筐的黑葡萄,一筐筐的桃。有背背篓的苗妇在五颜六色中穿梭,背篓里有青菜有肉。她急匆匆地走,是赶着回家替家人做早饭吧?车上有游客兴奋地恳求司机,放我们下来赶集好不好?我想吃梨子,好久没吃过黄皮梨。司机笑说到凤凰有得你吃,不要急。
阿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逛集市,看人们讨价还价地交易,个个都像赚了无数便宜,就觉得能做个俗世里的人多好。看着那些才从土里扯出来的菜才从树上摘下来的果,总觉得再也没有的踏实。
再往前走,地貌不一样了,层石的山益发多了,水也益发清了。快到凤凰了,阿喜。

在凤凰------米粉店
  
下了车,天笼着一层簿云,有些阴,秋风乍起,着无袖衣,一臂沁凉,到底是秋天了。日子过得好快呀,阿喜。一个人走在我爱的凤凰城里,因着天气突变,难免形影有些瑟瑟。但阿喜,凤凰的天,即算阴沉却也混合着一种奇妙的明丽,并不合宜作一番自怜般的伤春悲秋。你若到凤凰,你或许也能感受到凤凰处处有明丽之处,俗世却不俗气的明丽,甚至与天气与心情无关。
  
我在街巷里找了家米粉店,坐下。店家生意兴隆,游客如流水,才一离座,就马上有人补进,有时甚或人后、门口还排着一列人等座位。怪的是等待在此并不是急不可耐的,个个神情从容,一点也没有要匆匆出发的游客心态。
看一家食店美味与否,基本可从人气来判别,结果基本也不会失望。如果拿这个标准来判定人,太多时是行不通的。你说是不,阿喜?这家店米粉果然美味,汤浓而不腻,圆粉略略有些韧,扁粉软滑,手工粉粗拙原味,入口即可肯定都没有掺过甲醛,是粮食的味道。当然这是我在此吃过三天早餐后总结的。
几个大铝锅子在店堂口热乎乎地腾着汽,香气扑鼻,里面各自盛有炖好的猪蹄、牛肉、牛腩、三鲜、肥肠,土鸡鲜菇,是用来做米粉码子的。坐在店里,阿喜,我一点也不冷了,很暖和。食物有时能抚慰人的,难怪许多女人在失恋时会暴吃零食。
  
店老板是个和气的汉子,眼观六方,迎来送往。一面招呼进来的顾客,一面跟离店的顾客说"好走",还不忘爽声唱道:"一碗牛肉的,要扁的米粉;两碗牛腩的,要圆米粉;一碗三鲜的,要手工粉。"
掌勺下粉的并不应诺,只依着他的声音起落,熟络地下粉,舀码子,手不停歇中竟没有丝毫差错。那个勺子真大,舀一勺,手也不抖,码子占了碗的一半,冒着尖儿。一大碗酸萝卜一大碗剁红椒放在桌上,也是任人白吃的。凤凰生意人存留的实在敦厚古风怕在别的旅游点已是断断难遇了。
店小二不停的穿梭其间,端粉,抹桌,收碗,倒茶,收钱,找钱,间常嘱咐客人两句:要是没吃饱可添粉添码,不要钱。
店老板、掌灶的、店小二各自都忙得没个消停时,却不乱,一切都有节拍。他们各自恰好踩着自己的节拍,不急也不慢,却严丝密缝,环环相扣,成就一份在别人看来平凡至极的事业。阿喜,你若是看,也定会和我一样觉得他们了不起,简直完美,从而被他们感动。我不如他们从容,一累就觉得没尽头。看着他们,我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我总喜欢看这些人,尤其在心绪低落时更喜欢看他们忙碌。坐在角落里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与神情,甚或会有些迷恋。他们从容不迫,忙得有秩序忙得无怨气。他们令我踏实而又安宁,也令我羞惭。看着他们,觉得重获了力气,生命又像找到了意义所在。
  
出了店,仍有风,却一点也不冷。我就像个凤凰人一般地走在巷落里,好像是终于涉了千山过了万水,回到了少小时的家。阿喜,此刻我心里很安宁,如水在水中,你能感知到吗?

在凤凰-----寻常巷落
  
  
阿喜,凤凰城并不大,四年前我在这呆了四天,角角落落都走到。这次来也没什么特别要看的。所以也就不急,一个人在里巷里闲走。买了些礼物,也就预备着去看同事的父母,四年前我曾在他家攘扰过。
太多相似的小巷,屋子风格大同小异。转来转去,好象又回到原地。一样的青砖一样的飞檐,楼上阳台一样的种满花草,一样的木门在风中“吱呀”开了,或者是一个慈眉慈目的老人,或者是个大眼睛的小女孩。年轻人很少守在屋里的,街上、店铺里、河道船上才有他们热闹着的身影。
我仍分不清方向,时不时就走到死角里。不过要什么紧呢,我有得是时间打转重走,重要的是我多看了一屋人家的花与草。关于方向感,阿喜,你一定要取笑我的。以前跟朋友一同来,我俩素爱拌嘴,她不如我歪理多,就常常威胁我要将我卖到凤凰最深的山里,反正我不晓得回家的路。
  
巷落里,游人不多,游人喜欢呆虹桥、沱江与正街。古巷子,青石板,青砖屋,阳台上探出的花草,门后的老人、孩子,偶尔一个行走的人,时间像停了摆的钟,恍然间静止不动。
有个院落里,楼上探出一棵梨树,想必是种在大缸里的。树枝干不会粗过男人的大拇指,却挂满一树的黄皮梨,用结果累累来形容犹不及。我在底下经过时,忍不住要担心会不会掉下几个梨打中脑壳;又忍不住要期望这一结果,打一下又何妨,换一个新鲜得才离枝的黄皮梨,多划算。
走了好远,还忍不住要回头看那树梨,它们仍在高处欲落不落,像长了翅膀却不飞的鸟,我对那树梨充满想象。阿喜,我想不起我有多久没吃过黄皮梨了。
  
在迷宫里绕来绕去,我找着了同事的家。木门“吱呀”开了,同事的妈妈出来应门,相比四年前,她更老了。她第一眼并没认出我,等我预备介绍时,她想起了我,亲热地拉我问长问短。同事爸爸坐一角落里,身体看上去比原来硬朗,只更沉默,神情明显痴呆。
阿喜,这里有个悲惨的故事。这个家在凤凰城里本应是很有面子的家。伯伯是高级教师,阿姨是医生。三个儿都出外上过大学,大儿是我同事,二儿在长沙的一所高校教书,三儿回父母身边行医。子承父母业,且在外的在外,在身边的在身边。我想他父母会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父母。然而天见妒,五年前,二儿突然自杀了,可怜他还只二十七八。死得极其惨烈,割过脉,悬过梁,触过电,最后跳楼而死。腕上有刀痕,颈上有绳痕,手指被电打黑。没有遗书。有人说因为职称没评上,有人说因为苦恋着一个女人,也有人说是谋杀。
死前的一天,老大正巧在长沙出差,还曾去看过他,一切与往日没有二样。谁又能想到二十四小时后竟成永别。家人一直以为跷蹊,虽法医断定为自杀,但疑点多多。却奈何校方坚持不肯警方入驻,亲人找他平日接触的朋友了解,大多躲闪。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他的骨灰葬在老大所在地,老大不敢带回生他养他的凤凰。家人始终以为他有冤,不昭雪不能还乡。
保养不错的医生妈妈一夜间白了发,老了,退休了。爸爸中风了,得了老年痴呆症,像个孩童一般一日一日地唤他的二儿。这事在凤凰小城里也算轰动一时吧,家传户晓,版本良多。邻人亲戚朋友多为之叹息,那样一个年轻且将有为的生命。用不了多久,总会平静,相干的不相干的,怕早已忘了他吧,一个年轻生命也就这样在人们的记忆里灰飞烟灭了。
  
五年了,于至亲呢?伤痛应该也多少平息了些吧。伯伯行动自如了,也不叫二儿了。阿姨每天上街买菜,锻炼,做好吃的饭菜。阿七,他们看上去就像别的老夫妇一般相伴着,平静地活着。若是不知情的人,你会觉得他们过得安乐安逸。很多平常人其实有着不平常的际遇,惊雷般的遭遇曾袭中过他们。但他们仍活着,看上去一如既往地活着。关起门,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是怎么样活着的。
阿姨仍跟我说老二,指着洗衣机、电饭煲说这是老二买的,又告诉我砌这栋房子时老二拿了二万元给她。说老二懂事疼父母。又说老二死得冤,做梦都梦到老二叫冤。说着说着就一脸的泪,皱纹里都窝着泪。什么叫老泪纵横,我第一次如此鲜明如此疼痛地知道。我的泪也不断线地流,虽然我从来未见过老二。伯伯坐在角落里,神情漠然,像是没看到没听到。父亲的泪或许早已流完。阿喜,此刻我想请你请所有的人和我一同来珍爱生命,也想请那些欲自动放弃生命的人,来看看这对父母,一个仍动之以情,一个已不能动之于情。五年了,时间仍不能令巨创有点点复原。
老大曾为老二的不明不白赴死而私自调查过一段时间,但除了陷自己于死亡的阴影中,并无任何进展。阿姨最后跟我说:算了,活人自要活命,所以不追究了,不要真相了。阿喜,我那刻心情复杂,我很难表达清楚心中种种况味,但我肯定我很感动,也有些明白活着的意义。
  
阿喜,我在她家吃的中饭。血粑鸭,酸糯米辣椒粑,鱼腥草凉拌,炒洋藿,都是凤凰才有得吃的菜,好吃得不得了。饭桌上阿姨看我添了两次饭,开心得像是终于不记得老二的事了。
老人让我住她家,我温和但坚决地拒绝了,一是怕麻烦别人,二是住外更自在,三是她家触目处都是老二。
  
送我出门时,我走了好远,阿姨才回身关门。门在风中“吱呀”一声关了,隔远了,在风中听模糊得就像一声叹息。门后面,是两个老人。
我回头,阳台上探出一丛丛三角梅,玫红玫红,一付总开不败的样子。

在凤凰-----闲逛  
阿喜,凤凰的好处是闲逛,自在安逸。可以看,也可以不看;可以在人多的地方走走,也可以在无人处流连。凤凰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急着要做非做不可的事,景致可谓处处有,但也没有非看不可的景致。重要的是人在凤凰。
仍有风,许多未及预备的游客缩肩抱臂而走,其仓促尴尬与凤凰的从容舒缓甚不相谐。看着他们,如揽镜自照,我觉得我应该去买件长袖衣。是的,应该。阿喜,看着他们,我有些冷。
  
在正街逛。一苗家老婆婆正在烤玉米棒,烧的是小炭火,“噼叭”,隔会玉米棒子会崩响一声,焦香浓郁。阿喜,玉米是才从苗上摘来的,苞衣摸上去尚有些新鲜汁液的湿润。我就蹲下来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因为玉米还没烧熟,老人给我条小板凳,坐等。靠着炭火炉子,风过来也是暖的。我就坐在近处看老人的皱纹,看她耐心地将玉米翻来覆去,她的注意力全在几节玉米棒上。她的手松树皮般,松沓沓的皱纹密布,皮浮在筋骨血肉之上,两者像是分开的。这是一只有表情的手,多少年都在这只手里。看着它,阿喜,我觉得心底温存。
热乎乎的玉米拿在手里,也不顾它火气旺,就等不及地吃。老婆婆看我吃得香甜,笑了,皱纹更是密布,有着说不出的温柔。烤玉米不及蒸玉米软糯,但更像生活,浓烈芳香。
  
再往前走,是个古宅子。门口端坐一苗家婆婆,着节日盛服,摆一地摊,兜售银饰。此时她的身份不是小贩,而是模特儿,前面有十来个七八岁至十一二岁年纪不等的习画者架了画板在画她。我围着孩子们转了转,有人已在收梢,有人画了一半,有人才落笔;有人画得细,有人粗粗勾勒;有人形神俱似,有人抓不住特征。但孩子们全都如入无人之境,对游人的打量议论视若不见充耳不闻,在他们眼里此刻世界只余一苗家婆婆。阿喜,很奇怪,凤凰有这样一个特质,置身其中,你会忘了你以前如何处世又应该如何处世,那些规矩教养在这全无意义。无了打扰,更像了自己又或者不像了自己,连自己都是不清楚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此刻你是自在的。
  
熊氏的蜡染店,那幅著名的《齐白石》画像已成了非卖品。我仍如四年前般远远地从不同角度瞅那幅蜡染,仍不得不如四年前般啧啧称奇,无论哪个方向,齐的眼睛都像在与你对视,且精光迸射。四年前,我逛遍凤凰的蜡染店,觉得熊的手艺无疑是这行的登峰造极。当然还有刘大炮。阿喜,如今店堂里买蜡染扎染的店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画T恤、画鞋的店,还有做皮件的店,还有一些颇时尚的店。遗憾的是我也没看到着盛装织绵的姑娘了。
  
这条街上也买成衣,多是买民俗味极浓的服装。我喜欢布衣,但不喜欢太夸张的式样,那只合表演。逛了一圈几几没有可买的衣,式样稍合我意,又太贵。我觉得穿一次不划算,回了家,此等衣物没了氛围又如何穿得出。后来在一家店也算眼前一亮,一件扎染长袖衣,浅咖啡色,洒着些白花,V领,掐腰,袖与襟裁得斜斜的,又拉出些短短的本色须须。店主是个女孩子,衣服是她做的,据她说式样也由她一手设计。一架缝纫机摆在店堂的一侧,没顾客时她就缝衣。我一套上去,与身上的布裙挺配。她就大肆夸赞:这样的衣服还是你们外地人才穿得出味道,我们本地人穿,土得不得了。因为价钱合宜,也就买了,对付几天即可。
晚上定要出来看夜景,吃小吃,想想还是会冷,一街上的外地女子差不多人披一条披肩,不论美丑,有些就如裹一条毛巾毯在身。阿喜,你不得不佩服凤凰人的大气,他们见过大世面,这等怪异打扮也无人为之侧目。我也从众,买了条印巴风情的披肩,御寒要紧。
穿了长袖衣,披了披肩,一点也不冷了。一路看店堂里有人在制皮件,有人在做姜糖,有人在缝衣,有人在画画,有人在打银器,有人在讨价还价……有人拿个匣子在照他们。我也满心欢喜地看他们,只是照相机轻易不敢拿出来,怕唐突。

在凤凰-------沱江
  
  
阿喜,沱江的水仍可算得上清且涟,水下的石头瓦片一清二楚。水草柔蔓,令这条江格外阴柔,但水草丛生又令这条江失了以往的透亮,有些夹杂的意味了,这真叫人莫名心疼。
  
四年前,我曾在跳岩附近看一个女人脱得光光的在江里洗澡,游人如织,无人聚看,没人惊讶。我也若无其事地在她身边走过,觉得她在此洗澡实在是一件合宜不过的事。若是她不在此洗澡,那就奇了怪了。阿喜,有些事很奇妙,在凤凰遇着平素要大惊小怪的事,你会不自觉地就有了凤凰人的气度,这实在没什么,平常不过呀。确实,再早以前,南华门外是男人祼泳区,跳岩附近是女人天体区。那就不是一个两个人脱了衣洗澡了。
这次当然看不到了。阿喜,你若到凤凰,怕也没运气看到最自然最本色的凤凰人了。游人一多,外界信息一多,必定会带来一些变化。
  
吊脚楼后是青山,吊脚楼的镜子是沱江。沱江上有两头尖的小船,江上有人,有人就有声有色。
仍有浣衣女子用棒槌一起一落地在捶衣服,捶声几百年依然。仍有小贩背了一背篓的凉薯,蹲在河边洗得白净净,他们叫它“地萝卜”。仍有人在船上放歌,只不过是港台流行歌,两岸声声相闻。仍有人找个角落一画半天不挪窝,画的不外是青山绿水吊脚楼虹桥还有人。仍有游客踮着脚尖从跳岩这岸走到那岸。仍有小孩子拿了小鱼网捕虾子。我在岸边买了两块钱的泡萝卜泡刀豆泡包菜,一大袋,又脆又酸又甜。边吃边看小孩子捉虾,可以呆看半个多时辰,虾子真小,米细米细,没耐心可不行。
  
有苗妇要我穿苗服照相,租穿服装只收两元。她的脸粗而黑,一付饱经风霜的样。她跟我说今天她还未开张。我平素一直坚拒此类招揽,我不耐穿什么服装照相,所谓艺术照我也从来不挨边的。但那一刻我一下就肯了。阿喜,在凤凰,我心格外软格外不容易拒绝那些老人。在凤凰,我逢乞者都施舍,哪怕一天遇见同一人三次,都微笑着递一两元钱。所以我由着她替我套衣服戴头饰颈饰,一分钟后,宛若苗女,走起路来,佩环叮当,自己也确实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也就随意找了个游人替自己照了几张。从众其实有时是快乐的,两岸有无数“苗女”在照相留念。
  
仍坐了船在沱江上游了一回。沱江在枯水期,水浅,许多地方船底都擦着石子“牡牡”作响。船主也不言语,立马就跳到水里推船。有时仍推不动,坐船的也跳到水里来帮忙。我也试过一回,水沁凉,赤脚在水中踩不着大圆石时,脚硌得生疼。且水稍深,船就跑得飞快,跟都跟不上。后来船主说你不要下,你下了没用。我就暗自吐了舌头羞愧。
有人叫船主说个笑话讲些段子又或者唱几句山歌,船主一下就窘得脸红了。忙说除了撑船,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什么都不会。再一遇水浅,他就更快地跳进水里推船,像是在补偿他不会唱不会说笑的疚意似的。其实水已很凉了。也不知他冷不冷,我反正下了水就直哆嗦,就觉得这天气不是下水时了。
  
傍晚的沱江,先是两岸的酒吧开始热闹起来了。有人弹吉它有人唱歌。我坐柳树下的石凳上什么都不做。隔岸有人在唱《那个下午在旧居烧信》,“从头重认束束书信,从头重认你字,从层层叠叠的箱子里从从来没细认面前即倒的故居,从头重拾身边琐碎从头重拾某印象……”。天那时黑了,对岸的脸容已看不清,只有模糊的影,但夜晚声音却更清晰。我猜那个歌者定也是个老家伙,只有老家伙才能唱得如此忧伤如此美好。阿喜,年少时,你有曾烧过信?如果烧过,看着那些在烟火中成了烬的信你有曾流过泪?多年后,我在凤凰的柳树下借了夜的黑,也偷落了几粒泪。
有人开始放荷灯,跳岩里挤满了人。闭眼许上一个心愿,让荷灯顺水带去远方。而我不许愿,也不放荷灯。阿喜,我知道,愿大多不过是奢望。这世上最好没有愿,清净。发了愿,就免不了指望。有指望就免不了失望。那么我在沱江的岸边,坚持做个环保者,不放荷灯不许愿。我深信我得到的远比我欲请求的多,即算我不开口。
阿喜,我看了很久的荷灯,听了船主们为揽客吵架,又听了一会歌,也不累。但,是睡觉的时间了。在回客栈的路上,我会再吃几串炸螃蟹炸小鱼,然后睡在床上翻几页《湘行散记》,睡一个觉,只到清晨被鸟儿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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