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齐杂文欣赏 拥抱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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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老微笑,一如以往那样智慧。我马上觉得,自己这个题太酸,范老未必认可。二十多年前,我研究生毕业,分到辽宁作协,范主编多次跟我谈文章,多次将我的稿件发在头题。有人反对,范老照发。范老对我好,对别的青年也好,扶植了一茬又一茬作家。
我调京工作后,这份师谊并不断,每年岁尾,总能接到老人的贺卡和亲笔信。仍然谈文章,仍然鼓励、鞭策,字迹古朴,跟他当年写在无数稿签上的一样端庄。我的做法是立刻打电话,隔山隔水给老人拜年。
今年改一改,我要给范老贺卡,我要把贺卡亲手送到家。我新出一本书,算是贺卡,包着红纸的鲜花是贺卡,我这个晚辈本身,也是贺卡。
八十三岁的范老患病,刚刚出院,坚持下床,拄杖迎客。手背上,几颗寿斑,一块青痕,输液痕。
范老老伴田姨把花挪近。我说,是香水百合。
包装打开,糟糕,花瓣发乌,花香杳然,寒风里呆得久,雪花冻蔫了鲜花。
但是我们还有花,岁月给了我们很多花,心灵记忆,嗅觉记忆,都在身上带着。田姨在新华社大楼上班,我妈也在那儿上班,小时我去吃饭,食堂最突出的,是笼屉味。新华社北面是卷烟厂,天空总飘着煮枣味,是工人在蒸烟丝。东面,是大帅府,是作协,幽幽有酒香。编辑工余小酌,范主编也被“拉下水”,抿一两口,点上烟,讲一段文坛笑料。范老一辈子编稿,把刊物当亲儿女疼。主编任上,《鸭绿江》进入鼎盛期,发行几十万、上百万,墨香远播。
“喝茶,”老人断断续续,低声说,“不能跟你抽烟,喝酒了。”
我说,见到范老,喝一口水也像喝酒,吸一口气也像吸烟,照样兴奋,产生快乐的“多巴胺”。
我们回忆往昔,不说病情,不说药物,美好的事太多,顾不上说。范老家的窗户耐看,北窗结了雪白的霜花,南窗是阳光和蓝天,蓝色的花,金色的花。
告别了,老人执意从椅上起来,站稳,缓缓张开双臂,我们就拥抱在一起。我是第一次拥抱范老,范老的前胸温暖,范老的后背瘦削,真想加一把力,把我们抱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