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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东的徐师傅，理发手艺远近闻名。沙埂这个地方，管理发叫做剃头。这个名字细究起来，是有些难听。方言不能完全从字面上去理解。理发师这里就叫做剃头匠。大家都是叫惯了，要是有人刚理完发，对方就会打趣地说：“剃头了！看上去年轻几岁啦！”

农闲时，徐师傅就背着一个剃头箱子，戴顶宽边草帽，亦步亦趋地走在乡下路上。可以说，他才真正算是一个吃着百家饭的人。

徐师傅早年丧妻，自己带着三个小孩。一家四张嘴，靠得是徐师傅那把剃刀吃饭。几个孩子相继到了上学年龄，自己方才省心了些。吴娃教学点离街东队肯定不近，三四里路程，还要走上上下下弯弯曲曲的山路。他想，要是在自家门口办成学校，那是多么好啊！所以，徐师傅早就听到政府要在街东队附近建所新学校。他走村串户，消息蒙不过他的。

有一次，他给夏队长理发。夏队长就对他说过此事。夏队长躺在他家理发椅子上，下巴上正敷着热毛巾，只露出两只大眼睛，望着徐师傅正在荡刀布上来来回回地忙乎，这是在荡刀，准备剃胡子。夏队长那胡子特别硬朗，摸上去戳人手。早上剃得光光的，晚上又像是田里秧苗齐刷刷地长出来。

夏队长说：“徐师傅，胡子干脆不刮了。刮了立马又会冒上来。”

“那怎么行？夏队长这是要砸我的饭碗啊！刮胡子是我们剃头过程中的一个程序，我们岂敢偷工减料？至于剪鼻毛、掏耳朵那都是顺便干的活儿。”

夏队长调侃说：“你那剃刀已经是那么锋利，还要在那帆布上来来回回地荡着，这也是出刀的程序呀？”

“呵呵呵，那当然，这既是在荡刀，又是在凝神啊！”徐师傅说：“刮胡子不只是一个下巴，还有整个脸面都要清理，脸上有毛的地方，都会剃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些活最难，最最需要凝神静气的。这个你队长没有想到吧？”

夏队长从躺椅上欠了欠身子，说：“是的是的。徐师傅，人家说你刮胡子手抖，我倒是没有感觉。”

“是吗，岁数大了，难免手上活儿没有那么准点了，你怕吗？”徐师傅讪笑着。

“我怕？刮胡子、刮脸、掏耳朵、剪鼻毛等，我都是闭上眼睛，任你左右上下前后摆布，一切都交给你啦！”

“这个你大可放心，在我手下刮胡子的人，以及刮胡子次数，要是加起来，起码也有成千上万回了吧？我失手过吗？呵呵呵！”

“那是那是，谁不知晓你夏师傅的手艺老练？放心放心啊！”……夏队长重新躺回椅子上，闭上眼不说话了。那香皂发出的气息，让他沉醉，更让他思绪不断。他刚刚发现，在街东队，他徐师傅才是最精细之人。细到毫发无损，细到心想事成的。

刮完胡子，夏队长摸着自己光滑而有些油腻的脸和下巴，看了又看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地干净清爽。他有些不相信自己，如同变了一个人。这个人又轻又爽。理发后的感觉真好。

“徐师傅，我们家大门前，要建一所小学，你有没有意见啊？”

“我，我……我是什么意见？我没有意见啊！这是一项利民工程啊！”

徐师傅知道，沙埂乡政府前任潘书记，就在沙埂街道与河西村相隔的清水河上，建造了一座大桥，取名叫利民桥。有了这座利民桥，从此沙埂大河两岸群众结束了几百年走搭石桥的历史……还是共产党好啊！

徐师傅会说这个“利民”新词，就是从沙埂“利民桥”这个时尚好听名字这里顺手拈来的。

夏队长没有想到，徐师傅答得这样干脆，这样高大上。难怪徐师傅干的事都是头等大事啊。

他情不自禁地向着徐师傅伸出一根大拇指。

徐师傅想着学校尽快就能建成，三个娃还可以少跑好多冤枉路，自己也省心好多；只是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家门口实际使用面积确实少了不小呢。

徐师傅想，街东队瓦匠、万元户、队长、会计、电工等，他都是熟悉的。这些都是他理发的客户，哪个人那样性格什么样的说话方式，他都了如指掌。他认为，把学校建在家门口，要说没有一点意见，那肯定是假的。大家都是爱面子的人。不到山穷水尽不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讲。别看平时一些人在街东队巷子里叽叽喳喳的，张家山前李家山后的；真正到了桌面，能够有条有理会讲话的人不多。方师傅倒是一个，他城府深，又是个笑面虎；一般人都看不出他的心事。那两个队长——陈老万和夏队长，曾经当过一队之长，受过党的教育，思想觉悟还是有的。他们即便颇有微词，也能够自我消化的。至于那余老万，他享受到改革开放的红利，阔气着呢。对于这些小而言之无伤大雅之事，他肯定也能够接受的。

他最为担心的是周电工家。这个电老虎，吃的是县电力公司的公家饭，平常很少回老家。周电工爱人是个善于走街串户之人，平时功夫又闲，她肯定会在丈夫回来时使劲地吹耳边风的。

这就要看周电工的定力了。他要是闹起来，理由肯定是一条一条的。这个被大家当面称作“周工”的人，生来嗓门就大，洪钟一般，说起话来不拘场合，有条有理的，不到嘴里吐沫说干了绝不罢休的。

其实，徐师傅分析地有理，但他忽略了周工是个吃公家饭的人。他在大是大非面前，肯定不会糊涂的。人家都不说，他干嘛要说？就是人家说了，他还是慎重慎言的。教育是利国利民之大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是周工耳熟能详的大道理。他常常还不在家，他怎会出来为自己蝇头小利说话和理论？就是自己枕边人——被大家成为“周妈”她有意见，他也会主动劝说她，这是公家的事，是为子孙后代造福积德之事。尽量不说，支持为妙（待续）。

——选自《中师生》霍同长著

作者简介：霍同长 双本科学历 正高级教师 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六安市书法协会会员。六安市语文学科带头人 六安市优秀班主任  六安市优秀教师。著有《时间与笔尖并行》、《小学生同题优秀作文》、《作文教材》、《鹿起山下任平生》、《学科带头人教学成果选编》、《家风正 子孙兴》等。主持国家级、省级、市级、县级课题，在国家社科基金“十二五”规划教育学一般课题《新时期中小学家庭教育立德树人的综合研究》中，勇于探索、勤于创新，成果斐然，被教育部关工委授予“杰出贡献奖”。在国家级、省级CN刊物发表论文40多篇；并荣获省级、市级、县级教研奖二百多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