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起山下(九)
(2022-11-27 19:35:25)分类: 教育 |
第九章
喂猪,一般都是定点、定时、定量的。
就像人必须一日三餐一样。喂猪也分早、中、晚。
小孩子学会喂猪,不只是知道喂猪的学问和技巧,还养成定时、守时做事习惯。
男孩子要多干些家务活。有句话叫,宠大的孩子是宠物,用大的孩子是人物。
在家里尤其是脏活、累活,男孩子干得越多越有责任感,干得越多越有担当。慢慢地就成男子汉了。
就拿喂猪这个家务活,做完了这件事,家长会褒奖,夸自己孩子能干。在做家务事中,孩子养成了勤动手、勤动脑的习惯,有种说不出的获得感。
家长从外面干活回来,看到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锅也刷了,碗也洗了,猪也喂了,鹅也放了……这都是自家孩子劳动的结果,家里被孩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家长心情大变,孩子也高兴,全家人乐呵。
有句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是这个理儿。
放猪,是不怕脏的家务活。
把猪从猪圈里放出来,让它到庄前屋后溜达,人跟在它后面,这就是放猪。
那个时候,家家都养了猪,家长或者孩子都有放猪的习惯。弄个拾粪筐跟在猪儿后面,它走到哪儿,人跟到哪儿。猪儿有时候啃啃草,拱拱地什么的,主人在后面待着,任凭它自个儿消遣。只要把猪粪收拾到粪筐就行。
当然,放猪也得上心,免得让猪儿毁坏了队里的庄稼,或者弄坏了人家门口树苗等。这些常识是父母教导我们的。猪儿喂得饱饱的,猪儿放得勤勤的,猪儿长得肥肥的,到年底,就是家庭一大笔收入呢。
一户农家,一年到头,往往就看自家的这条大肥猪的。
过年了,可以杀猪的;或者把猪赶到供销社的食品站卖掉,都是农家最为开心的事。
所以,父母从外面劳动回来,往往第一句话就问:“猪可喂了?”或者说:“可放猪了?”我们回答肯定,父母就报以开心地微笑。
若是家里到了年关,家里有猪杀,那场面确实很热闹的。
父母从外面请来了杀猪屠夫,他们几个人抬着一套家伙。最招人眼目的是,一个特大的烫猪用的木盆子。杀猪盆,长长的,椭圆形,很深的底儿。里面能够装满很多热水。农家整个院子热气腾腾,都是从这个盆子里热水升腾的。
最让我们恐惧的,还是我们小孩子很少见的杀猪刀:长的,短的,大的,小的,阔的,窄的,都有。一个个都是明晃晃,闪亮亮;看上去都锋利极了。有一把刀看上去忒大忒重的,从屠夫手上剁下来,砧板嗡嗡嗡地响着,很是瘆人的样子。
杀猪屠夫,大都是五大三粗的样子,满脸的胡茬,说起话来震天响。
父母从庄子里找来几个壮汉,他们听从杀猪屠夫的吩咐,个个摩拳擦掌。母亲一个劲地在锅洞里加柴,熊熊的火焰舔着锅底,家里家外顿时热气腾腾,人声喧嚣。
再后来,小孩子最不愿意看到的,那就是猪儿的嚎叫,一阵高过一阵。嚎得我们胆战心惊的。几个大汉捞住猪的四蹄,更有专门抓住猪尾巴的人,几乎是同猪儿在拔河,猪儿做垂死挣扎、声嘶力竭……他们齐心协力地,把那头肥猪按到砧板上……
小孩子实在看不下去,有捂着自个耳朵,有躲在门边,还有的呜呜呜地哭起来……几乎是一个庄子的人,都来帮忙了。
宰猪,烫猪、刮毛、剖膛。
最后要吃杀猪饭。
帮忙的人都在,村里家家都有人在,大家如同办喜事,都来分享刚刚烧好的红烧肉。香着呢!
当然,吃过以后的乡亲,都不空手。你来三斤,他来五斤,张三要猪蹄,李四要猪耳,乡亲们都很给力,一头大猪就这样分没了。买乡猪肉,大家都很积极。既然来了,那就都买些猪肉回家过年,省得再上街再打年货。
他们有人当时就掏腰包,有人是兑帐的,还有赊账的。
杀猪屠夫,也不空手,要些猪杂碎之类的,放在杀猪盆里,一同带走。
当然,这一年要是哪家杀猪了,这家子肯定得过个肥年。大人、小孩过年吃上猪肉,过年期间,餐桌上有肉吃,还不开心?杀猪那天,也许还能喝上猪头汤呢。
农家住处,一般都有个猪笼。猪笼一般建在家门口,或者自家院子里。主要是为了饲养起来方便,照看起来容易。养猪是农家大事,因为它是农家收入的重要来源。一年或者几年下来,能够养出一头几百来斤重的大肥猪,一个家庭生活就能得到很大改善的。
在我们那儿,这叫做聚“等头钱”。我们霍庄几十户人家,家家都养了一头或者几头猪崽子。这是霍家人的希望。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很多人还没有走出村外,他们主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是他们的主要家产。头脑灵活的家主,不仅仅养猪,还养鹅、养鸡、养鸭等,都有。
家禽的饲养,很好地改善了我们农村的生活。到了每年的“双抢”大忙季节,乡民的农活重,需要力气、精力,家禽也就排上用场。正出活的时候,杀个鸡或者杀个鸭,就能够及时地改善餐桌上供给,好补充重体力带来的消耗。
逢年过节,这些家禽长大了,宰杀后还能够腌制,成为餐桌上的不一样风味土菜。
农家人实在,农家人更懂得节俭。有的家庭一年也没有几次到街上购买猪肉的,除非是象征性地打年货。所以,在我们童年的印象中,父母总是计划着过日子,从没有铺张浪费。
小日子过得虽然紧迫,但也是一天天地当回事。小日子,没有多少财富,却是蛮有期待,也是蛮开心的。
他们从卖鸡蛋到卖大猪,人民币从角票子到元票子,以致于十元票子、百元票子,甚至是千元票子……都是一次次量变与质变的交替更迭。
那时的家里,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几元钱。农家饲养家禽后,家里有了几十元、几百、几千元的存款,他们一年到头忙活的背后,看到的希望,看见了光亮,更看到了远方。
于是,他们就有了很多既定的年度目标。
有的要为儿子娶媳妇,有的要给自己添置家什,有的还要要翻新房子……于是,我们看到了:稻草房子翻成荒草屋子,荒草屋子要翻成瓦房子。
这才是乡下人心中,顶大顶大的事。
他们一年到头,期盼着有所改变,期盼着过上富裕的日子,期盼着过上幸福的日子。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努力改变着自己生存环境,改变着自己房子,也是改变着自己。不要小看饲养业,他们就是在鸡、鸭、鹅、猪饲养的变更中,一步一步地接近自己的发家致富的美梦。
在我的记忆里,我老家的房子,也翻建了几次。每次房前屋后的改造,都与饲养家畜有关。
小学时代,我家房子是土墙草顶。房子的屋顶盖的草儿也有讲究:一种是普普通通的稻草;一种是专门盖屋子的荒草。荒草屋顶,要比稻草屋顶要耐用一些,品相也好一些。荒草颜色深褐色,耐雨水,耐高温,盖上去几年不要动的,不会漏雨,比较耐腐。稻草屋顶,要简单一些,防水性也要差一些。稻草屋顶有了风吹雨淋日晒,耗损大,一年下来,必须要对屋顶进行修修补补的。
所有,那时候,只要到一个村庄,看看房子,看个屋顶,也就大体知晓这家子是穷是富。
修缮房顶,我还有着这样久远的记忆。父亲常常带上几个人,爬到屋顶,按照次序,一点点地修补被风吹日晒损耗的荒草,给稀薄的地方逐渐加厚些。这就像是给房屋盖上瓦片,要一行一行地挨着顺序来。新盖上去的荒草,显得整齐硬朗,看上去丰厚饱满。修缮房顶,是一门手艺活,不是每个农家主都会的。父亲敢于爬高,这门子手艺还算不错。庄子里,要是哪家房子需要房屋修缮,都找他。一到秋季,无雨日子,找他上房顶的人也就多了。
后来,家里开始养猪,居家环境开始改善了。卖猪,卖的是“等头钱”。父母把“等头钱”存起来,农闲时节再到附近窑厂,定制了一些瓦片。慢慢地,家里屋顶荒草换成了瓦片顶。屋顶上瓦,必须有挂瓦条和油毡子。这些附加设施一上屋顶,防漏技术也就得到很大的改善。走进村庄,看到哪家是瓦房,哪家是草房,贫富差别一目了然了。
房子,好比是家主穿的衣服,外表要光鲜,很能给一个家庭带来幸福感。房子,好似一个家主的外表形象,或者是家主身份的象征。所以,霍庄人,都是省吃俭用地攒钱,好改造自家的房屋。
那时候,霍庄时兴“一块肉一块瓦”的说法。“一块肉一块瓦”,说的就是省吃一块肉,留下了一块瓦的钱。说白了,霍庄人不太讲究饭桌上有几个菜,而是讲究家里有几间像样的砖瓦房。一个地方有着一个地方的风俗,一个村庄也有一个村子的习惯。这些说不清也说不定的东西,相互制约相互影响。没有人去号召,更没有什么标准。可能是耳濡目染,也可能是朝夕相处,一个村子人或者是一个村子住房,几乎相同或者相似的程度比较多。
霍庄人,他们更加重视家庭养猪,一家庭养上几头猪儿,那是常有的事。家家都有猪圈,户户都有养猪计划。还不止这些,鸡、鸭、鹅,都在家庭饲养计划中。这样一来,小孩子放学自然有很多家务事可以做。
乡下人肯于吃苦,认准的事儿,一点点地努力,向着既定的目标靠近。即便饭碗里少些油腻,平时不吃肉,不上街,少花钱;也要积攒基金改善自己的住房。土墙换成了砖墙,屋顶换成平顶。平顶是预制板,这个预制板是水泥浇筑成了,很是坚固和美观。若是有一家房子换成平顶砖房,其他家庭也跟着效仿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他们是想着法子,要让自家房子变得宽敞光亮。
土房子换成瓦房子,瓦房子换成楼房子,乡村的气象一下子就变了。安居乐业,是有道理的。房屋改建,是乡亲们一点一点地积攒努力的最好见证。乡下人够勤劳,肯吃苦,更是要面子。所以,无论怎样说,盖房子,都是家庭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哪家要是娶媳妇,首先得有几间像模像样的房子。
瓦房也好,楼房也好,都得让未来亲家看得上眼,说得过去的。
作者简介: 霍同长,正高级教师。双本学历。安徽省作协会员。六安市书协会员。六安市学科带头人。六安市优秀班主任。六安市优秀教师。首届舒城名师。著有《时间与笔尖并行》、《小学生同题优秀作文》、《作文教材》等。曾荣获教育部关心下一代委员会授予"突出贡献奖"。-----选自长篇小说《鹿起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