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没法知道，方老师的经历；他更是无法体会方老师的难处。但他从方老师那张脸上，知道他有着很多故事。他只能看着，或者听着就行。

“你们都是成功者！上学是个佼佼者，师范学校正正规规地读书三年，如今好比费力地就能找到一所学校，找到一个心仪的教学岗位……你们可谓衣食无忧，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优渥无比的日子……到时候能够发来每月的薪水，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自由着呢……你们住着学校仅有的大房子、好房子，你们吃着一角三分钱一斤的公粮，每月领着香油票……你们手里拿着“铁饭碗”，有着商品粮户口，成为正式国家教师……你可知道，高老师你可知道，这些……这些的这些，都是别人眼里极其羡慕你的东西！你可能觉得这是应当，这很自然，甚至是这很平常！我猜测的话，有的老师肯定为分得一个好乡镇、好学校、好岗位，而跑上跑下，找亲戚、拉关系、走后门等等，这个你肯定也懂！”

方老师一口气倒出这些话，真的让高老师没有想到。特别他的后几句，压根他就没有觉得啊！

方老师看着高老师，目光变得坚定了。他还在倒着自己的“苦水”：

“其实，你们这些的‘平常’、‘应当’，在我们这些代课教师、民办教师眼中，块块都是‘宝儿’！只是你们从不觉得而已！谢校长他们，也就是学校领导组他们，也可你们一样，不觉得！他们意识不到我们这群人的难处！我们也有自尊，我们也有家庭，我们更有着自己的事业心！都是‘同工’但不‘同酬’，这个不一样也罢，学校的各个方面都有区分对待：房子、票子、位子等等，都是公办教师的天下……”

“小学教师过去叫臭老九！现在呢？国家提倡‘向科技进军’！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要尊师重教！……现在的教师身份在改变，人们对教师的看法也有所改观了。这个你比我更懂！‘总比干活好！’，那是说到地的话，天底下，只有农民职业不用找，只有农民生活最苦……在做活人眼中，你们是‘先生’，是‘国家干部’，是‘吃皇粮’的人……这个职业多好啊！这个职业多么清雅啊！旱涝保收，没有后顾之忧，更没有什么风险啊！……当官家里要有人，当官家里要有好老子……朝中无人不当官，这句话肯定有道理。对于普通大众，我们不忘那上面想，我们只求有一个自己的职业，找一个饭碗糊口就行！万言不值一杯水，百无一用是书生！”

高老师看到方老师如此激动，也是如此真诚，如此会说，他打心底佩服！他站起身子，给他的茶杯添了水。

高老师父亲，怔怔地坐在床沿边，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轰得有些晕头转向。但他很快地听出“道道来”。

“老人家，你有福气啊！你培养了这个会读书的儿子！他们考上师范学校，可真的是‘百里挑一’啊！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没有您儿子当初的‘秉烛夜读’、如饥似渴、夜以继日……他不可能在舒茶公社脱颖而出的！这个我们都知道的。家家广播，都播放过他们当初‘金榜题名’的喜讯！那个庄子人听后不是兴奋激动好几天！‘终于不要干活了！终于不要犁田打耙了！’乡下人讲话土，但讲话直截了当，不会三万九转，更不会温文尔雅的！就是这个理儿。农村人要想‘鲤鱼跳龙门’，只有走读书这条道！高老师算是成功了！”

“是的是的！承蒙您看得起！儿子读初中时，是下了一番苦，受了一番罪！我们当初就是这样对他说的，受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肯定也会成功！”高老师父亲也会说话。他递给方老师一支烟。

方老师倒不客气了，接过烟，伸出手，向高老师父亲要火柴点烟。

“呵呵呵，我的情况呢，一时说不清的。其实，我的初中、高中都很努力，各方面也还不错，还有一个明理的大队书记做我的父亲。按说，我会水到渠成地考上大学，去了父亲这块‘心病’；但事与愿违，我的命运该是如此，我考了几次都‘败走麦城’！父亲还是让我再考，他相信‘没有烧不开的水’……可是我就成了那不想烧的水了……父亲看我从此没了再战的勇气，也没有再逼我，于是建议我做个代课教师……”

“这是命啊！谁不想‘一举成名天下知’。谁不想‘一日看尽长安花’，谁不想‘春风得意马蹄疾’……就是那个意思……呵呵，句子给我倒过来了……我们这些南港中学的应届生，能够考上的大学的同学很少很少，特别是我们这个班，学校教导主任叫我们班是‘文体班’，要是考‘吹拉弹唱’，可以一个个一批批地‘中奖’……我们班同学都知道，那位教导主任讽刺挖苦我们，我们也无言以对啊！实力不允许啊！我常常瞎想，要是大学有考‘文体班’的，考特长生的，那该多好啊！……”

方老师此番话，可谓肺腑之言，说得高老师快要拍手击掌了。他深深地佩服方老师的智慧和言语。能说，会说，敢说。（待续）

作者简介: 霍同长，正高级教师。双本学历。安徽省作协会员。六安市书协会员。六安市学科带头人。六安市优秀班主任。六安市优秀教师。首届舒城名师。著有《时间与笔尖并行》、《小学生同题优秀作文》、《作文教材》等。曾荣获教育部关心下一代委员会授予"突出贡献奖"。-----选自长篇小说《其实老师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