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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富人难过夏，穷人难过冬。”旧时的冬季，天寒地冻，实是穷人们煎熬难过的时候。老家地处乡野，冬季特别寒冷与漫长，人们御寒所穿的鞋子大多是手工制作的棉鞋。家境贫寒和没有女人的人家过年，甚至一双新做的棉鞋都无能为力，只能因陋就简地编织起一种名为“毛窝儿”的草鞋来。恰恰是这种其貌不扬、质朴本真的东西，常常引起自己对童年冬季的遥远记忆。
毛窝儿，又称“茅窝儿”、“毛瓮儿”、“茅瓮儿”等，是老家人对用稻草和芦花等材料编制而成、形同鸟窝的草鞋的一种俗称。毛窝儿起源于何时，不得而知，也无法考证，但迄今五十岁以上的老家人都曾见过甚至穿过。毛窝儿按鞋底不同，可分草底毛窝儿和木底毛窝儿两类。草底毛窝儿的制作方法相对简单，先制作鞋底，后制作鞋帮。制作鞋底的方法与打草鞋类似，以事先搓好的细麻绳为经、连接在鞋弓和鞋耙上；再以结实的稻草绳作纬、上下穿行在麻绳之间，间或穿插一些布条绳，以增强鞋底的牢度。制作鞋帮的方法，也以麻绳为经、稻草绳和布条作纬，但连接麻绳的鞋耙较宽、耙齿较多，作纬的材料除稻草绳和布条外更多使用芦花或芦花绳。鞋底与鞋帮制成后，再用铁针和麻绳将两者连成一体，一只毛毛茸茸、土头土脑、憨态可掬的草底毛窝儿也就成功制成。木底毛窝儿的制作方法也不复杂，鞋帮的制作方法与草底毛窝儿完全相同，鞋底的制作方法是：经过锯、凿、削、刨、钻等工序，将一块与鞋底相同大小和形状的木板，加工成上面平整、沿边小孔，下面中间凹陷、两头屐齿，如同现时带跟儿皮鞋底一般的木鞋底，再用麻绳将鞋帮与木底连接起来，就是一只高跟的木底毛窝儿。
与用布匹和棉花等材料制成的棉鞋相比，毛窝儿虽然粗糙笨拙，但非常御寒保暖。厚墩墩，软呼呼的毛窝儿，内衬上干酥松软的麦秸、芦花、绒布、棉垫等，里里外外散发着的，都是沁入心脾的温暖；冻得冰坨似的脚儿伸进去，跑到外面走两圈，脚丫立刻如同火炭儿一般，热气腾腾地往外直蹿，全身的寒气不一会儿就会消失大半。毛窝儿虽是稻草、芦花等制成，但非常防水防潮。乡村里的土路，整天冻了化、化了冻，总是没有收干的时候，棉鞋走在上面，用不了多久，就会渗进泥水、沾上烂泥；木底毛窝儿走过之后，甩甩腿、跺跺脚，里外很快干透，完全没有棉鞋那样的问题；雪地里的毛窝儿则更是如鱼得水、大有用武之地，依仗着高高的木底，它像个坦克车似的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一路迤逦而行，一地碎琼乱玉。毛窝儿虽然丑陋土气，但非常环保透气。其所使用的大多是乡村里随处可见、随时可用的稻草、芦花、麻绳、布条、木板等天然材料，不用胶水、不使油膏，草香缕缕，自然环保；而其天然疏松的材质和上下交替的编织方法，更增强了其无与伦比的透气性，使得厚实窝内的潮气和秽气，随时产生、随时排出，以至于一个冬天下来，窝内依然干燥无味。
我爷爷是做豆腐的行家，也是制毛窝儿的好手。每年晚秋芦花放白的时候，村外纵横交错的河沟里，全是随风摇曳的芦花，茸茸的、白白的，铺天盖地，一望无际。爷爷手持磨得锋利锃亮的镰刀，穿行在一人多高的芦苇中，麻利地收割着白花花的芦花，满心的喜悦也呈现在其不断抖动的花白胡子上。收割回来的芦花，爷爷先以剪刀去掉外层的枝叶，再放到阳光下暴晒数日，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纸包上，放到高高的粮囤上面。每到大雪封门的冬闲腊月，爷爷便先将粮囤上的芦花取下，与早已精选好的稻草夹在一起搓成绳子；后搬出奶奶平时盛放针头线脑、零头碎布的竹筐子，将其不再能用的旧布头剪成一根根长长的布条；再从床顶上翻出闲置已久、布满灰尘的鞋弓和鞋耙，洗净晾干；最后将鞋弓系在腰间，将鞋耙固定在长凳一端，将事先搓好的麻绳一端逐根套在耙齿上、一端集中系在腰板上。一切准备停当，只见爷爷端坐在长凳上，粗糙的双手如同奶奶穿针引线一般，飞快地上下翻转，不停地打紧压实，不到半天功夫，一双精致的草底毛窝儿便在爷爷一双灵巧的手中诞生。制成后的草底毛窝儿，爷爷一般都会加接木底成为木底毛窝儿，这虽不太美观，但防水防潮，非常实用。我曾穿过爷爷为我特制的小毛窝儿，不仅暖和舒服，而且让其他穿着棉鞋过年的小伙伴们非常羡慕；我也曾穿着爷爷的毛窝儿，在冬天的铜炉旁，一边取暖一边听爷爷讲那遥远的故事。那样的情景和感觉，即使过去数十年依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历史，不止记录轰动一时、流传千古的故事，也留下日复一日、不断消失的记忆。虽然制作毛窝儿的爷爷及其所制作的毛窝子早已远去，但每每想起芦花另一名称的“蒹葭”，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老家晚秋初冬时节那漫天飞舞的芦花，浮现出爷爷寒冬腊月里制做毛窝儿时的情景，浮现出那小小的毛窝带给自己童年快乐与温暖的欢颜……
(2018-02-17 14:5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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