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往事(四十九):有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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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女孩,早已忘记她的名字,但她的音容笑貌和凄美故事常常浮现在脑海里,尤其是在这“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的正月中。因为,她就在几十年前的一个新年里,因为突然而来的病魔而静静消逝。
文革开始那年,就读村中成立不久的小学。因为新校舍尚在筹建,只得借房充当临时学校。临时学校是隔壁六队一间弃用的仓房,仓房稻草盖顶、四周土坯,几扇贴着塑料薄膜的小窗,向屋内透着昏暗的亮光。屋内有十几张破旧的长方形课桌,四个孩子共用一桌,但凳椅必须自备。仓房前有一块不大的晒谷场,恰好可作为孩子们课间活动的场地。仓房东侧有一临时修砌、前后隔开的露天茅坑,几十个孩子们的方便问题都在那里解决。学生多为本村新入学的一年级新生,也有从其它学校转来的二、三年级学生。学校只有本村一个姓薛的老师,语文、算术都教,几个年级同在一室轮教,遇到下雨下雪、伤风感冒,老师不能到校,学生们只得自行放假回家。
在那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中,有一个女孩特别引人注目。她高高的个子常常变换着有别于乡下孩子的整洁衣服,圆圆的脸蛋总是透着乡村女孩特有的质朴,明亮的眼睛偶尔眯着一条不大的缝线,伶俐的嘴巴常常发出一阵银铃的笑声,一尾到顶的马尾辫更增添了她几分春天一般的娇美。原来,她源自本村却不来自本村。她母亲从本村出嫁运河北面一个唐姓人家后,便随其父亲远去徐州的一个煤矿。她自幼在本村的外婆家生活,却从未享有娇生惯养的待遇;她家境好于村中所有的孩子,却与村里的孩子一样帮衬着与外婆一起生活的舅舅、舅妈家的家务。她的父母一年回乡一次,那是她最开心快乐的时光,但开心快乐的同时总是流露着长期寄人篱下、担心父母远离的一丝忧郁。
女孩比新入学的同学大一、两岁,年级也高一、两级,故显得特别懂事和成熟。她勤奋好学,昏暗的仓房内总是留着她刻苦学习的背影,家庭作业总是在每天第一时间提交老师,考试成绩总是班上几十个学生中的前面几名。她结对帮学,同年级有些迟钝同学不会的语文、算术,她会及时辅导,直至会做为止;低年级有些偷懒同学不肯按时完成的课间课外作业,她会帮助督促,直至上交方停。她心地善良,乡下女孩自私而拘谨,但她总是与她们友好相待、和睦相处、打成一片;乡下的男孩顽皮而任性,但她总能与他们化解矛盾、消除隔阂、从不吵架。她为人正直,遇到以大欺小的顽童,她敢于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从不胆怯示弱、退步忍让;遇到不公不正的事情,她总是自告奋勇、打抱不平,从不胆小怕事、避之不及。她助人为乐,男同学没有橡皮擦字,她会主动给予;女同学衣衫单薄体寒,她会及时借出;天空突然下起暴雨,她会迅速跑到附近村民家,收拾其晾晒的衣衫。她勇于担当,作为班干部,她大胆泼辣、严格管理,在其职责范围内将班级事务管理得妥妥当当、将班级同学治理得服服帖帖,是老师的小帮手;作为放学的队长,她高度关注、精心照管,以她的爱心和善意在乡间小路看护同学、在风里雨里送其回家,是同学的大姐姐。
又是一年寒假到,又是一个过年时。同学们分手告别、放假回家,那样亲切亲热,那样自在自然,没有谁曾想过这个寒假将发生什么意外,没有谁会想到过年期间将有人遭遇不测,而那个女孩更未预料一个可怕的病魔正向自己走近,她依然如大姐姐一般看护同学回家,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而这竟是她与大家的永诀。年过完了,寒假结束了,村里的同学们背着书包、扛着板凳,再度回到那仓房将就的学校,但那个女孩再也没有回来,她在正月里的一场流行性脑膜炎中因抢救不及时突然离世。她的生命,恰似一颗耀眼的流星短暂划过那个冬夜的天空中,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凋谢在那个冬天的寒风里。所有同学们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但当他们走过她外婆家自留地上新添的一座坟茔时,都忍不住驻足观望、无比难过。
有一个女孩,她曾经来过,她的未来美好无限,却突然终止在那个假期。有一个女孩,她曾经来过,她的生命刚刚开始,却没有走出那个冬季。有一个女孩,她曾经来过,她走过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没有留下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