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如此冷淡的人为什么会在保洁阿姨面前充满尴尬

“我的钱呢” 是一个关于消费的专栏，也将是一部多人写成的《忏悔录》，旨在解答世界最大的谜题：你每月的工资到底都去哪儿了。

不管是线上消费还是线下交易、不管你买的是什么商品还是享受了什么服务，归根结底都只有一个结果：钱没了。为了拯救人类，请好好看看这些生动的教材吧，虽然不一定都是反面的，但都足以引起你的思考。认真点，反省的时刻到了。

该如何形容我是个多么冷淡的人呢？

最简单的例子就发生在日常。从小到大，每次我去一个新的地方上学或者上班时，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跟我说话，很久以后他们说因为不敢。我有一个朋友，是个客气到让人觉得讨厌的人，她这种性格极致到 —— 她很担心别人也像她这么客气不好意思说实话，所以每次询问别人意见时都会反复确认.但是她问我看法时永远只问一遍，因为她知道我的答案即便让她难过或尴尬，我也能直接说出来。

嗯，我就是这么一个冷淡的人。

我本来就不喜欢社交，30岁之后更是觉得没有任何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陌生人身上，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家里，所以家里的整洁度，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的，我是个重度保洁阿姨依赖症患者。

大概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下载了某款保洁 app 并且秒充了1000块，第一次约的时候觉得阿姨不错，就定了下来再也没换。于是每隔两周，她都会来我家做保洁。那是一个40出头的阿姨，四川人，烫了卷发，总穿着花衬衫，每次见面都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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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们的相处很套路，我告诉她各类工具的存放处，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两次过后，她已经完全不需要我交代，就可以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慢慢地，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我越来越没办法在她工作时，自如地在家中做自己了。她在擦厨房时，我在倒烟灰缸；她在掸柜子上的灰尘时，我在叠衣服；她在用吸尘器吸完地，我就清理吸尘器……

我发现，我不自觉地成了她的搭档。

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仔细地回忆着，好像是看到她拖完地后锤腰？还是听到她在电话告诉自己孩子一会儿就回家做饭？还是看到她的破洞袜子？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看了一遍《杀死比尔》，试图让自己冷酷起来，未果。我依旧在她出现时忙前忙后，同心协力打扫卫生。

我决定换一个阿姨，然后之后再换一个阿姨，每次都换不同的阿姨，我不要和她们发生感情。

于是，我没有和四川阿姨打招呼，就再也没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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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不同阿姨，让我多少有了一些心理安慰。我终于可以放松自己了，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 —— 但渐渐我发现，一切没那么容易。即便不和她们产生感情，我也会在看起来日常极了的生活里，遭遇一些同情心的暴击。

有一些阿姨是这样的……

“小妹妹，你结婚了吗？有孩子吗？你对小动物真好啊，如果你当妈妈一定是特别好的妈妈！我过几天就能回家看我小孩啦，他在深圳，和他爸爸在一起，对，我丈夫在深圳打工。男人哪里会带孩子，我每次想到小孩跟着他可能吃不好穿不暖就心里难受。哎呀没法跟着我，北京的房子太贵了，我现在跟一个阿姨合租一个房间，一个月300块钱。挺好的挺好的，能做饭，还能晾衣服，能睡觉就行，反正每天都在外面跑，嗨这有什么辛苦的，挣钱不就是为了孩子嘛……”

有一种阿姨是这样的……

“小妹妹，我给你用自己的抹布擦地了啊……啊不用墩布不用墩布，墩布擦不干净……没事没事，这有什么的，我们都是这么干活的，你别让阿姨用墩布擦，你家有猫，墩布擦根本擦不干净，就得用抹布。“

还有一种阿姨是这样的……

“你下次再预约阿姨，不要约三个小时，你约两个小时就行（最低约两小时），其实你家一个多小时就能打扫干净了，有的人是故意偷懒，你不要浪费钱，你就催着他们，他们就认真干活了，不要瞎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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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即便面对不同的阿姨，我还是得不停地接受自我谴责：有时候她们上一份工作结束的早又不敢打扰我，就在楼下傻傻地等一小时再上楼；有时候我百般劝说，她们还是要跪在地上擦地；有时候我故意多约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让她们慢慢干活，她们却永远在干完常规的工作后，继续找些碎活不让自己闲着。我说不清楚每次她们这样的时候，我的内心到底是个什么感觉；而年迈和朴实与她们不成正比的收入，也在同时加剧着这段关系中的尴尬。

可我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在他们工作快结束时，帮他们查好去下一个地点的换乘路线；每次预约的时候，尽量贴近他们上一个工作或者下一个工作的时间或者故意填充中间的空闲；永远比实际时间多预约1小时，然后不断的提醒她们：慢慢干，别着急，别着急；以及在她们临走前，给他们递上一瓶矿泉水。

这就是我钱的去处，它们去了不存在的1小时里，去了数不清的矿泉水里 —— 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大钱，我也并不是在检讨自己，只是有时候，我会有点儿奇怪：我这么个冷淡的人，这么个看到乞丐永远无动于衷的人，却除了花钱之外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来减弱自己内心那奇怪的不适。

另外，这是一篇没办法配图的文章，在这个故事里，除了这款 APP 的截图之外，我不知道该如何拍下一张怎样的照片。

• 作者：风间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