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背景

索马里和索马里兰是不一样的。海盗（据说）是索马里的，（据说）不是索马里兰的。索马里兰曾经是英国殖民地，1991年5月18日宣布独立。但直到今天，索马里兰的国际地位也一直很模糊，官方上仍未得到全世界的主权承认。西方主流社会和媒体认为，索马里兰是个很民主的地方，稳定且和平；而索马里在他们眼里，则是一个被海盗和内战终日摧残的地方。我们文中的这个关海盗的监狱，在索马里兰。你可能注意到了，只要一提到索马里兰，我们都会超大加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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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拉市的海关站

在索马里兰的泽拉市，有一个港口海关站。在这里，一箱又一箱美国生产的塔巴斯哥辣酱油以及其他货品被装上卡车，从市里唯一一条进城的小土路，被送到中转站 Asha Addo。随后，再由火车将这些货品送到全国各地。而就在几年前，这样的场景还不可能出现。那时，所有的国际货船都会避开索马里港口，以躲避穷凶极恶的海盗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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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拉港口一辆运送进口货物的货车

对泽拉港口的居民来说，他们自然会和海盗撇清关系。但他们承认，近几年的贸易活动正在衰退。据说，现在索马里海域已经没有海盗了，只是在更远的海域有索马里海盗袭击船只的消息，在港口附近的航线上已经有一年没出过事了。这一切都归功于国际海上同盟的努力，再加上索马里沿海居民的反海盗情绪日益升级，以及由600多人组成的12个索马里兰海岸防卫基地的建立。所有这些措施，都让索马里海盗的活动大幅锐减。

尽管世界上报道索马里海盗的文章比比皆是，我更加好奇那几百个被当局逮捕的海盗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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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格萨监狱内景

一去才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被关在位于索马里兰首都哈尔格萨的监狱里（尽管并非所有人都是在哈尔格萨被捕的）。由于索马里海盗开的是带有外置发动机的三角帆船，所以他们能在印度洋的各种水域出没；也正因为这样，光是通缉这些海盗的国家就多达十几个。但在这些国家当中，只有很少国家有囚禁这些国际海盗的配套设施，而愿意接手处理相关法律问题的国家就更少了。于是，国际社会也开始倡议将索马里海盗遣送回索马里接受审判，而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国际地位、道德感、以及国际合作精神的索马里兰承揽了这个责任，主动要求处理被捕的海盗，不管他们原本是来自于哪个国家。

但是问题在于，这种重新安置的措施不仅危险，而且从公关角度上来看也是一个非常差的决定：因为在19世纪前后，他们打算用来重置囚犯的柏培拉监狱曾是一个大型化粪池，所以从建筑结构上来说，要想越狱简直是易如反掌（索马里的司法部官员也承认了这一点）。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用联合国给的几百万美元，在哈尔格萨建一个达到国际最新水平的监狱，用来关押海盗和其他危险的罪犯（比如索马里的伊斯兰青年党和基地组织恐怖分子）。

“那儿就像一个大使宾馆，” 索马里兰司法部的官员默罕默德·瓦利·埃萨（Mohamed“Wali”Isa）玩笑般地对我。他负责处理海盗犯的安置，而他所指的“那儿”正是哈尔格萨一家联合国官员经常出入的时髦宾馆。他还递了一张照片给我看，这张照片是监狱墙面还在粉刷时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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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格萨监狱一间囚室的窗户

虽然他的口气很轻松，但事实是这座监狱的条件的确不错。哈尔格萨监狱配备了200多名经过国际监狱规范训练的职工，同时犯人们也有很多娱乐时间，可以打电话、踢足球、还可以享受医疗设施。更重要的是，在监狱的帮助下，他们可以接受教育改造，并有机会重新融入社会。很多在索马里兰被抓的海盗（虽然政府官员坚称他们不是索马里兰人）现在就被关在这所监狱。除了关押犯人，这个地方似乎已经成为了各国合作解决海盗问题的集散地。默罕默德给我看了他柜子里一个标着“塞舌尔”的文件夹，里面详细记载了近几年从塞舌尔送到索马里兰的海盗的信息。本来年初第三批就应该到了，但因为关押他们的新监狱还没建好，因此被推迟了。

而对这座监狱来说，他们接管的是被所有其他国家视为眼中钉的犯人。但事实上，这对索马里兰来说是一桩划算的政治生意。默罕默德强调说，对监狱改革和海盗法的重视，让索马里重新获得了很多权责，也能够管辖自己的海域，并开放周围的通商航线。同时他也承认，塞舌尔与索马里兰政府的合作也隐约传达了一个友好的政治信息：他认为与 塞舌尔的合作，实际上是塞舌尔对索马里兰独立的认同。在海盗问题上的合作，也促成了索马里兰和索马里领导人十几年来的第一次会面，使得联合国和索马里兰签署了协议，承认索马里兰作为自治地区的地位（虽然还不是主权国家）；这样一来，它便更有理由在对海盗的训练和改造上倾尽全力，否则一切便没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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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格萨监狱的犯人们

哈尔格萨监狱还会为被关押的海盗们提供培训和教育项目，而这些福利是连大部分遵纪守法的索马里兰平民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除了英语课和计算机课，监狱还提供一些专业培训，比如砌砖、焊接、刷漆和木工，这些技能在索马里兰都很需要。事实上，因为本国国民缺少这种技能，索马里兰一直从埃塞俄比亚和也门雇佣劳工来哈尔格萨等城市填补空缺。所以有人认为，这对政府是个双赢的局面：一方面，这么做可以收拾好别的政府的烂摊子，在国际上为自己加分；另一方面，他们自己也有了新的劳动力，把海盗们（和他们的工资）整合到当地的社会（和经济）中去。唯一的问题在于，即使付出了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据默罕默德说，政府一点也不想让这些“退休”的海盗在索马里兰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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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停在泽拉城外

拒绝海盗在这里安家落户的原因，似乎因为当地人一面倒地认为索马里海盗并不是索马里兰人。官方多年来宣称的“索马里兰海岸线上从未发生过海盗挟持事件” 使得国内民众的防卫心进一步增加，人们从内心上也不愿意和海盗有任何牵扯，对索马里海盗的拒绝像是一种“反海盗”的声明。

尽管默罕默德很不情愿地承认，他们并不知道所有海盗的真实身份；但他依然坚称，所有关押在哈尔格萨监狱的海盗都来自位于南部的索马里的哈维伊家族。他说，当国际上的新宠儿摩加迪沙政府建好能够满足国际标准的监狱后，这些海盗会被转移到那里去。即使摩加迪沙永远都建不好他们的监狱，即使新政府又垮台，即使国际社会再一次把目光转向索马里兰和同在北部的邻居邦特兰，默罕默德也认为，在条约签订后他们也会把犯人遣返南方。

无可转圜的遣返南方，使这一切的投机行为都显得空泛。对默罕默德来说，改造犯人的价值在于提升国家形象，给国际一种有能力、有国际合作精神的印象。除此之外，他还觉得能让犯人们有点事做，这样他们就没时间计划越狱了（肖申克的故事一般只会在老式监狱出现）。但这些训练对社会的意义还不得而知，海盗们是否能重新融入社会也取决于太多因素。最好的情况是，摩加迪沙政府能够稳定，那么索马里兰就能把健全的劳动力输出给他的南方邻居，同时继续为不堪重负的印度洋的邻国们承担改造海盗的任务；而最坏的情况是，他们把曾经的海盗们放虎归山，让他们回到战乱中，一切功亏一篑，故态复萌，甚至更糟。

但至少目前为止，我们知道那些海盗现在都在哪里干什么了。

翻译：卢禹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