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战役已经过去七十五周年,虽然硝烟早就散去,但那些感人的场景却留在当年那些参战老兵脑海里。老父亲说:淮海战役从11月6日开始,到1月10日结束,历时六十六天。
淮海战役一开始打碾庄圩。陈士渠带三个纵队打了三天三夜没有打下来。伤亡非常大,撤下来休整。谭震林,王建安带着九纵上去。经过实地勘查,看到当地河流众多,敌人驻守的地方都被河围绕,明堡暗堡活力交叉,机枪封锁水面,靠猛打猛冲,强攻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反而招致大量伤亡。当地的水位高,用打潍坊挖坑道连续爆破的战法也行不通。调上三个炮群,对着敌人的阵地炮火猛轰,先炸毁敌人的火力点。然后部队有架桥班搭建临时桥,大部队进攻。这里就诞生了《十人桥》的感人事迹。也是著名的:涉水打碾庄。
我跟着谭震林副政委走进碾庄圩地区上圩黄百韬的指挥部,看到黄百韬趴在桌子上,头上太阳穴那里有一个抢眼,已经死了。桌子上放着一幅用毛笔写的“将帅无才,累死三军”八个大字。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走到这一步,不知道他是在何等的绝望下选择了这条路。也许是对刘峙的指挥不满,或许是对蒋家王朝的失望,更可能兼而有之。不知道这幅字现在还有没有了。审问俘虏时一个军长说;黄百韬司令说,你们还年轻,都走吧。出来不久,就听到一声枪响。
打下碾庄,在徐州杜聿明指挥的李弥,邱清泉,孙元良三个兵团就放弃徐州逃跑。卧底在国民党内部的共产党员送来的情报,会议决定往东面跑,粟裕综合各种情况分析后说;东面是水网地带,大部队行动很难行进。跑到连云港那里背靠大海,这是兵家大忌,敌人不会选择这个方向。应该往西南方向跑。这样决定了我们部队的追击方向。我记得我们是三十万,敌人也是三十万。我们除了武器弹药,别的东西都放下,后面有人收集。一开始我们警卫部队坐着中吉普,跟着谭震林的小吉普。但路上人员拥挤,我们就弃车跟着谭震林步行。当时路上有宣传队打着竹板给战士们加油。唱着:
追上去,追上去,别让敌人喘气。
追上去,追上去,别让敌人跑掉。
在追击的路上有很多传奇故事。晚上在信号弹的光下,战士们发现旁边有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带着大盖帽,咱们的部队都没有大盖帽,战士们判断一定是敌人逃跑掉队的。战士悄悄走到马旁边,伸手一下把那个人拉了下来。只听那个人喊着:瞎了眼,我是你们的副军长。战士直接说:睁开眼睛看看,我们是谁,你是那家的副军长。这才是:追击路上行军急,信号弹光露猫腻,战士俘虏敌军长,成就佳话说传奇。
在追击的关键时刻,敌人停了一天,我们追上了敌人,并且把敌人包围了起来。用参谋长何义祥的一句话:感谢委员长,每当关键时刻委员长都来帮助咱们。打孟良崮时没有炮弹,他派飞机给咱送来。今天又是他下命令让他的部队等了咱们一天,帮助咱们追上。后来知道是蒋介石给部队下命令,让他们停止往西南跑,调头救黄维。敌人犹豫不决,停下一天,成了瓮中之鳖,被围困在永城陈官庄地带。
完成对敌人的包围,从整个战局部署,遵照的毛主席的指示;围而不打,隔而不为。我们九纵借机休整了大约一个月左右。十二月我们警卫团跟着谭震林去蔡凹村,为前委会议做保卫工作。会议结束后刘伯承司令员,陈毅司令员就带着前委的意见,去西柏坡参加政治局扩大会议。陈毅司令员带了两条缴获的三五牌香烟,有一位连长带着一个排的战士警卫。前面一辆敞篷指挥车,中间一辆中吉普,后面一辆大吉普车。送走司令员,我们跟着谭震林准备参加最后的决战。
当时那么多的部队聚集,还有大批民夫,吃喝居住都是大问题。粮食是解放区老百姓推着小车送到的,可柴火却成了最难解决的问题。当地老乡为了支援部队,把自己家能作为燃料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淮北的冬天很冷,又下了几场雨夹雪,老乡家房子不够用,很多连队都居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那个季节本来菜就少,这也成了一大难题。我记得我们很长时间用咸糊糊当菜,听说有的连队连盐都没有,更别说油了。那时候咸菜都成了宝贝。战士们长时间缺盐缺油,对战斗力影响很大。粟裕,张震,陈士渠,钟启光联合打报告给中央,要求为战士们每人想办法解决半斤猪肉。报告很快得到批准,由中原军区,华东军区解决资金,加上解放区老百姓全力支援。很快每个战士吃上了肉,应该远远超过半斤。还给每个战士发了五盒烟,不抽烟的发袜子,毛巾。
我们困难,被我们包围的敌人更困难。我们有解放区老百姓与当地老百姓的全力支援。敌人只能靠飞机给空投,可空投的大米里掺了很多沙子石头。敌人把老乡的房子都拆了当柴烧,僧多粥少,怎么也填不饱肚子。加上敌人当官的压榨当兵的,很多当兵的吃不到粮食,饿的胡乱找东西填肚子。关键时刻,大米饭比炮弹更有威力,围困期间大约有一万多国民党官兵跑了过来。一开始跑过来的见了饭拼命吃,造成死亡。后来过来的人就先给他们喝稀饭,有的喝多了就吐,吐出来的树木,草根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等他们恢复恢复才给他们正常吃饭。
在我们追击敌人,围而不打,借机休整的时候,二纵,七纵,十二纵,十三纵消灭了黄维兵团。我们在一月六日开始收拾被我们围起来的杜聿明带的三个兵团,消灭敌人二十多万。十日取得淮海战役的完全胜利。淮海战役共消灭敌人五十五万五千人。后来听陈毅司令员说起,毛主席听到这个战果时说:我早就知道这个战果,陈毅带来的烟已经把消息透漏给我了。
战斗结束,警卫团参加打扫战场,掩埋尸体。这也是警卫部队经常担任的任务。战斗结束,部队马上就开始做战斗总结,整编俘虏,补充人员,休整学习。一般的警卫部队不是主要参战部队,人员补充又要经过严格审查。这些战场扫尾工作经常落在警卫部队肩上。掩埋自己战友,大家都非常认真的清洗。对于国民党的尸体,大家都不愿意整理。陈毅司令员教育我们;在战场上,他是国民党的部队,是我们的敌人,现在他死了,我们活着,这就是活人对死人的关系。我们活人要给死人最后的尊严。必须一视同仁。那时候说是消毒,其实根本没有消毒药水。只有白酒。手上缠上纱布,用清水冲洗后,再用白酒擦洗面部。受伤的地方都包扎好,整理好衣服,用白布包裹好。淮海战役后,我与一位小王一起给邱清泉整容、清理、消毒的工作。一开始并不知道被清洗的尸体是谁。只见一个大盖帽与尸体相距十来米,脸上都被血与泥沙糊满,根本辨别不出本来面目。身上好几个抢眼,看样子是被机枪打死的。我两人忙活了好一阵才看清脸面,经过辨认,与身上的军装,旁边的帽子,确定是邱清泉。
转眼七十五年过去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参加过那场战役的老兵健在。有没有人能帮助健在的老兵整理一下亲身经历,留给后人仔细品味。那位与我一起清理尸体的小王如果还健在,现在也是耄耋老人,不知道他生活的如何。我想念他们。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当年并肩战斗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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