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最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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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跨年水关长城杂书馆臆想仓库白日梦 |
以往跨年夜,会在外滩选一家宾馆,隔窗观灯,观十几万比肩继踵的黑压压人群。今年,却在魔都欣然宣布终于降至零度那天,跑去更冷的帝都,顶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兴致勃勃登上了延庆的水关长城。
天色在我们入住“长城脚下的公社”时,终于清透起来,落日余晖穿过杨树和枣树光秃秃的枝丫,正如我希望看到的那样金黄。摔得只剩半条命的老卡机和手机,面对有生以来的最低温度,没有被吓粑,工作很正常。倒是我的脸,被霜风吹得刀割般疼,手背差点没长出冻疮,双脚恰似浸在冰里。
“公社”由手提箱、红房子、家具屋、大通铺等十几座散落在山谷间的另类建筑组成,曾在威尼斯双年展获“建筑艺术推动大奖”。
说实话,相对于那么高的价位,它的居住条件并不达标,其迷人之处在于外部结构:落地窗、横梁、灯绳,将庭院的山丘、树木、天空,分隔成光影变幻的连环画;室内的灯光和窗外的阳光遥相呼应,客厅的空间与宽大的露台错落有致;彼此相依的树木在明亮的梦境中更迭季节,各自独立的栅格在幽微的现实里变换姿态。
建筑的骨架随意穿过石砌的城墙,自由悬浮于复杂的坡地,活像一条条想把过去和现在接在一起的触须。它们总让我想起毕赣的《路边野餐》。看来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不止是贵州山区的男男女女,还有这些从长城石缝里蹦出来的衍生物。
虚空,是人与自然沟通的最好方式,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神秘走廊。卫卫说他要把跟凯里火车相反方向的货车都画上时钟,那样,当两辆列车相遇时,洋洋看到时钟倒转,就不会去凯里了。他不明白:过去,现在,和未来,如车轮般转动,留不得;如雾气般暧昧,抓不住。
从长城回到京城,先去小时候熟悉的东四,体验下折腾成高档民居的四合院。不得不说皇城根下的供暖太弱了,如果不开空调,室内与室外几乎没有温差。穿花棉袄的老板娘说:很正常,都这样。
胡同里除去停满车辆,几乎没什么大变化。主路两旁也许多了几幢现代高楼,可还是有人当街支摊理发。这样的天气,剃得这样的干净,看得人直打哆嗦。
在一个阳光惬意的午后,去附近书局淘了几本旧杂志。在下一个阳光惬意的午后,七弯八拐找到高晓松的《杂书馆》。
这是个不以盈利为目的的独立公共空间。白色的木质坡顶屋梁下,除了简约的书架和清晰的功能分区外,还有相当舒适的沙发,并体贴地准备了免费的茶水、咖啡、香蕉、苹果和桔子。
作为一家私立公益图书馆,这里的藏书算得上丰富。既然不可能在几小时内把占地三千多平米的书籍一一扫完,就决定把重点放在新书馆的《红楼梦》专区。
自认对红楼后四十回的各种版本收藏已算变态,看来也最多只得这里的三分之一。心怀艳羡挨本抚过,边念叨“这本有。这本没得。这本没得。这本有。”数到第九本“没得”,是标明“曹雪芹”大名的后四十回。细读《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不出所料,同高鹗的续本没啥区别。再取了竖排繁体的“苏联列宁格勒藏钞本”,读了一回。仍无多大惊喜。想来那些流散遗失的真迹,确已回天乏术。
小时候,做过许多悠长不断的梦,其间可能会醒几分钟,然后重新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刚才做到哪里了?再接着做吧。果然就接上了,一直梦到天亮。醒来和外婆讲起梦里种种,必然有头有尾有细节。外婆说这娃儿大字不识一斗闲书看得太多。
少年时在梦里常常会飞起来,飞行高度任意调整。可以让自己像风筝一样从每天上学的街道掠过、从密密匝匝的房顶上掠过、从吼声震天的瀑布上掠过,然后在妈妈喊快点起床上学的声音中坠落现实。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白天并没羡慕过鸟儿呀!
成人后的梦开始变得短促,零碎,人物间的对白也模糊起来,偶尔还会困于梦魇。说梦给朋友听的时候,往往很混乱,分不清哪部分是梦境的延伸,哪部分是现实的幻觉。人们自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与人与己的沟通都会趋于圆熟,谁知竟是走向相反——往往表达分寸的精度越高,偏离表达的真诚就越远。
图书馆,是某些爱收藏梦境的人搭建起来、让更多的人来此做梦的盗梦空间。
“ 人一旦知道自己在做梦
就会像幽魂一样 有时候还会飘起来
在梦里面
我总是怀疑 我的身体是不是氢气做的
如果是的话
那我的记忆肯定就是石头做的了”
最后一天,换到三里屯的CHAO酒店,为了方便看酒店地下室大石办的展。也可以说,是为了看格格巫在此展中的手工纤维作品。
他们想做啥子,自然是他们自己才讲得清楚噻。在黑咕隆咚的“臆想仓库”里,穿过一堆似人似神又似鬼的木雕、布偶、碎片,大石借一个高个子保安之口发声:“不要慌,慢慢和它们相处,感觉它们的灵气,以及艺术家赋予它们和工匠不一样的精神。大多数的展品我都叫不出名字,不是说不出来它的名字,而是它的名字不能完全属于它。毕竟这里是臆想仓库,这里的任何都只能算是臆想出来的,包括名字,所以去理解它们要用最直接的感官,而不能被它的名字迷惑,展览是观看的艺术,不是解释的艺术。我最喜欢的一系列展品是一系列无法定义的“人”。这件层层叠叠三个架子的物件,展示了某种生物的瞬间形态。我以前经常看科幻小说,对这类题材非常喜欢。我觉得这个艺术家太有创意了,想象力特别丰富。我经常想,未来的人是不是就长这样?头比较大,四肢相对弱小一些,因为脑力工作占据了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所以脑部发达,其他部位都相对退化。我觉得它很丑,也赞同它很丑。但是该怎么定义它呢?未来人,还是外星人?如果盯着它们的眼睛凝视,会有某种智慧的感觉……”
这保安分明已入了迷惑,在黑洞里如鱼游走,见墙穿墙,见物拆物。我这里篇幅有限,恕不赘述。
“索最爱把玩人类的心脏,塔塔玩弄着人类的头脑,荻赛登被永远的封印在看不见的时空中却能操控可见的一切,花族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世间所有的美好,精灵们却会在一生下来就被族人剜去双眼,为的是训练心与灵最直接的触碰,因为它们从不相信眼睛所看见的一切……”
不知你是看懂了还是更糊涂了。不过大石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展览是观看的艺术,不是解释的艺术。我相信在仓库里沉迷的人都是爱做白日梦的游魂,就像毕赣,梦游般的长镜头看似毫无意义,效果却是在催眠中自嗨。
“冬天是十一月、十二月
一月、二月、三月、四月
当我的光曝在你身上
重逢就是一间暗室”
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大家一定奇怪“最后的夜晚”怎么还没到来?好吧,现在咱们就顺着陈升以贵州方言吟出的诗句,将就毕赣的“莫比乌斯带”回到毕赣。
2018年的最后一晚,毕导的新片《地球最后的夜晚》上映,恶评如潮,分数只得2.6,不到一周,就要被强行下架。
虽然也许不久就能在线免费观看,但我还是更喜欢大银幕。我涉猎的书籍比较杂乱,也许在阅读当下,颇能体会个中趣味,但往往看过便忘,完全做不到博闻强记。电影就不同,它是立体的书籍,活动的故事,诱人的万花筒。一部好电影,能让我一看再看,没齿难忘。
扯远了。
其实事先没想过要写这篇博的。只因凯里的朋友阿丹问:昨晚看了《路边野餐》,还挺震撼的。它反映的应该是70、80年代的事,看了心情有点沉重。过去的心不可得,现在的心不可得,将来的心不可得。小鱼儿,你怎么看了此电影?怎么知道里面凯里的景色?你熟悉?
有次七月在凯里,一行四人冒雨打摩的去找传说中的千年古榕,崎岖的山路把我全身的骨头都颠麻了,正苦不堪言,前面的朋友一不留神从摩托屁股上摔下来,滚了一身一脸的稀泥,他的司机却木然不觉,继续勇往直前。我和我的司机笑得来,那叫一个云开日出天蓝海阔。凯里潮湿的泥土味道就此留在记忆里,久经不散。
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连自己的身体都虚了边。这也是我容易被毕赣类电影代入的主要原因。那样的场景非常熟悉:大白天坠入一个深洞,过一会,再从洞的那头钻出来。
若要问我是怎么知道某部电影的,也许是因为一本书。比如《路边野餐》就改编自塔可夫斯基的科幻小说。反过来,有时会因为看了某部电影,才去买了同名原著,比如《达芬奇密码》。
瞧,一部电影,让我的音乐收藏夹里又增加了二十首好听的台湾民歌。这篇文字的背景音乐《墨绿的夜》,就是这样来的。对于好奇心大过求知欲的我来说,刨根问底的坏习惯就像电影中那些断裂倒错的记忆一样,是一场永无休止的不确定无限循环,是属于我自己的莫比乌斯带和博尔赫斯。
那么,阿丹相不相信绿皮书里说的,只要念扉页上的咒语,爱人的房子就会旋转起来?你能感觉到天上的星星和小鸟一样,总在胸口跳伞吗?你会为透明的列车、镜里的幻像、墙上的锈迹、屋内的水滴着迷吗?会在虚拟的空间屏息凝神,跟随镜头穿梭游弋吗?
月亮出来了
月亮睁开美丽的眼
轻轻的对着我瞧
好像对我说月光是它多情的话语
无声无息的说
鸟儿归去了
鸟儿乘着夜的翅膀
神秘的飞掠过仿佛忧伤
模模糊糊的美感
在我心里回响
哦墨绿的夜
隐隐约约
展露着独特的美
它带给我们飘渺的思想
无远弗届
人们都睡了
人们都在自己的梦里悠悠的徘徊寻找
他们期待明天
小小的希望和平凡的憧憬
也许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