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柠檬、刺菜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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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尔玛火腿萨拉米披萨提拉米苏花样冰淇淋海鲜意面 |
论到意大利的美食,我首先想到的是柑橘与柠檬。不知是否因为正当季节,从四初至五月中,意国的绿色山岗上满目皆是柑橘热情的橙红与柠檬冷静的鹅黄。这恰好是两款我喜欢的水果,颜色,形状,味道,无不喜欢。再回首,我心依旧。
意大利人是真正的柑橘粉丝,据记载,早在1529年,米兰大主教就发动过万人瞩目的柑橘宴。不仅是饮料,在所有的食物中,他们都习惯加入柑橘。难怪西西里岛的一大盛景就是成行成列的桔树,并且是有人栽种无人采摘的桔树,阵风吹过,累累果实噼里啪啦掉一地。捡一个尝尝看——啊呀呀,喜爱桔子的人有福了!
意国南部的坎帕尼亚大区,是橙和柠檬的故乡。风景秀丽的桑塔露琪亚海岸边果园连绵硕果泛滥。眼见那美丽又美味的物什无人理会白白烂在地里,真心可惜,不明白果农们为何不开个作坊做点果酱酿点果酒。意大利人向来懒散嘛,这么大的园子每天只工作四小时怎么忙得过来?莫说开作坊,光是收摘就够他们受了。
某天下午我们在塞亚诺镇的果园闲逛,一个长得像巴布的果农不言不语挑了几只刚摘的鲜橙隔着篱笆递过来。我却之不恭,本着酸掉牙的大无畏精神立马品尝,不料味道出奇地好,汁水饱满,清甜可口,香气沁脾,于是就更捉急:他们咋还不招些人来救场呀!柑橘与柠檬生来是为满足味蕾的,不是为烂进泥土的。曲子慢吞吞和我横扯:就不能让泥土的味蕾满足一下吗?再说它们长得那样赏心悦目为何非得吃了才好呢?汉斯也笑起来说;你要想好,到底是去苏格兰推销土豆呢,还是在意大利处理柠檬。
为了这片让人陶醉的果园,我们在苏莲托一个山顶别墅住了三天。每天清晨坐在宽大的露台上,面对冒着白烟的苏维士火山,啜着鲜橙和柠檬榨成的果汁,渐渐理解了意大利人的漫不经心。
刺菜蓟是一种生长在地中海沿岸的菊科植物,以前在欧洲其它国家也见过,不过大都是作为观赏物插在广口玻璃里,从没想过竟可以食用。说起来,还是荤素不忌的罗马人艺高胆大,不仅成为生吃此物第一人,还弄了一堆腌制罐头、开胃花酒等衍生品,为刺菜蓟之后在欧美被奉为蔬菜之王倍受追捧立下汗马功劳。
春季属采摘刺菜蓟的高峰期,在卡塔尼亚声势浩大的生鲜集市里,它优雅的紫色身影不容忽视。因为天天在长城饭店用餐和老板混熟了,当我提出想尝尝洋蓟的味道时,他转身便去买了一颗。
老板说吃蓟的方法有很多,凉拌、油炸、烧烤,随你高兴,但家常的做法就是一锅清水加点盐,将蓟切为四等份扔进去煮熟,然后一人抓一坨,从它的最外层开始,一片花瓣一片花瓣地掰着吮吸它黄白色的根部。那些看似坚硬的刺状物在舌尖上绽放出层层叠叠鲜笋般的爽脆甘甜,膨大的花心更是清香柔嫩得难以形容,我们一边赞叹一边豪迈饮汤尽兴嚼花,直到整锅洋蓟尸骨无存。长城老板大为惊奇频频摇头:这玩艺儿有那么好吃吗?我在这呆了十几年咋没感觉?
当你行走在意大利中部的波河山谷,常会被店面门口一只龇牙裂嘴的野猪头吓一跳,这样的店铺往往集中在某个小镇的整条街上,相当于无数尖嘴尖脑的猪头挂在墙上、放置地上、悬于梁上,笑迎各方来宾。我脑子里一团糨糊,做么子呢?曲子说:挂猪头卖猪腿而已。表示他家的猪是在森林中散养、吃野生橡果喝矿物山泉长大的,肉质洁净,口感迷人。
这才想起来资料介绍过帕尔玛火腿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生火腿,是意大利人引以为豪的美食。进入店铺,果然满天满地都是它,形如琵琶,色泽玫红,肥瘦兼具,密密麻麻地暗示顾客:我们是用西西里岛的海盐腌制的!我们吹了一年以上的自然海风!我们很棒无需加工,你只需要一把锋利的长刀!
意大利人有多爱火腿和奶酪呢?这么说吧,一家宾馆的餐厅能否提供柔软的帕尔玛火腿和上好的帕马森乳酪,是定位这家宾馆品质高低的终级标准。意大利人有多爱甜品呢?这么说吧,一家宾馆的早餐桌上能否提供十款以上的美味糕点,是定位这家宾馆品质高低的次级标准。一路吃下来,这堆无上限的咸腻与无底线的甜齁狂轰滥炸真叫人大伤脑筋:世人津津乐道的美食王国已经日渐衰微了吗?怎么突然就百样无味起来了呢?
最无语的早餐是在卡斯特鲁奇奥的乡村之家。当老板兴致勃勃地从厨柜拖出一只来路不明的丑陋火腿时,我一脸嫌弃唯恐避之不及。他说天哪你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吗?我说知道,咸肉。他又拿出几盒连锁店生产的蜂蜜蛋糕向我炫耀,我说唉,在我们家乡连叫花子早上都不吃甜食哩。汉斯在一旁悲愤补刀:你的马天天都有青草吃,我们却连根菜叶都没捞着,过得连马都不如呀!他这套混乱的怪拳把我们全打笑了。结果还是只有客随主便,就着咸火腿吃甜蛋糕。
最正常的早餐是在佩鲁贾的温泉宾馆,有坚果、生菜、白土司和麦片粥。中午汉斯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团餐巾纸,一层层打开,里面躺着四颗又圆又大的紫葡萄。吃吧,我早晨偷的!他骄傲地宣布。
现在你明白意国早餐会让多少异国人抓狂了吧?可谓是,咸与甜,无所不用其极。火腿和乳酪的咸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蛋糕和面包的甜总是能调整的吧?我都算是偏爱甜食的人了,可他们连牛角包都要撒满厚厚的糖粉,而且是在早晨,实在太过分了,恨不得拿整桌疯狂的意式甜点,去换两只淡定的白馒头。
在汉堡和披萨间,我宁愿选择前者。那至少还夹了片西红柿和生菜吧。貌似怎样都行的意大利人对披萨的吃法却近于固执,比如水果蔬菜馅的披萨不存在于他们的生命之中。难道火腿腌肉和奶酪在早餐还没吃够吗?感觉意国的正宗披萨在口感和卖相上都赶不上国内的山寨版,让我的味蕾完全关闭。
也有意外惊喜,比如那天下午在阿西西的圣方济各大街上发现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卷饼店,从上至下一墙的照片,你看那种馅儿顺眼就点哪种吧,老板帮你现场制作。
金黄酥嫩的小炒牛肉出锅,老板趁热加上一勺辣味鳄梨酱,撒一把彩椒碎粒,加几片番茄芝麻叶,手脚麻利地倒在一张六寸大的煎饼上,先折成半圆,再一刀对剖,装盘上桌,看得我们几乎要欢呼雀跃。实话实说,不知比披萨好吃多少倍!
几十天下来,几十种口味的冰淇被我至少来回吃了两遍,夺冠者是芒果和榛子;老外爱用一只蛋筒装三只冰球,使舌头一圈圈来回舔食,还转换着你舔过去我舔过来的。算了,咱是淑女,还是用小圆盒子装了,使小勺挖着吃过吧。可偏偏有人看不惯,某次在某名牌冰淇淋店轧闹猛排长队,轮到我时,人群中一女子奋力挤过来对服务生叫:不要塑料筒!给这女孩拿蛋筒!不要芒果,给她香草和巧克力!然后转头温柔地对我说:你不明白,这才是俺们这疙瘩冰淇淋的正确吃法。
她为我做这一切时,那么唐突,又那么自然,一点没让我感到不舒服,反而觉得她好真诚好可爱。虽然蛋筒实在难吃,融化的冰球又弄脏了双手。
说到五渔村,嗜酒又嗜海鲜的人会特别喜欢。弹性饱满的小鱼贝配芳香浓郁的白葡萄酒,最适合春风乍起的雨夜。那是一种唾手可得的小确幸。
木心说:一个人到世界上来做什么?爱最可爱的、听最好听的、看最好看的、吃最好吃的。无奈找不到那么多可爱、好听、好吃、好看的,那么,我知道什么是好的。以为然。

末了说说舌尖上的中国。意大利可能是欧洲中餐馆最多的国家,从大城市到小山区,几乎一网打尽。比较下来,还是觉得做得最难吃的中餐馆比做得最难吃的意餐馆好吃,而做得最好吃的中餐馆仍比做得最好吃的意餐馆好吃。
最有人气的中餐馆是罗马的宽窄巷子,那曾是汉斯去年每天必到的“大食堂”,他说老板老板娘厨师都是成都人,口味地道,价廉物美。也许是怀了太大的希望,我的反响很一般。除了鱼香肉丝和回锅肉外,只能给他们70分。如果我要在外地开川菜馆,一定该辣就辣该麻就麻绝不手软,一定不会用粉条代替酸菜,也不会用老姜代替泡姜。我不想人们吃了一肚子“宽窄巷子”,以为这就是地道的川菜。不过话说回来,罗马也就他家的菜品齐全些,况且老板娘性情也温婉玲珑,那天中午见我们担心大雨不停,一直安慰说不怕不怕,天气预报下午4点会雨过天晴出太阳。
最好吃的中餐馆是巴勒莫的幸福饭店,浙江丽水人开的。沉默寡语的一家三口,老爸炒菜,老妈收银,儿子跑堂。虾仁炒米干,蔬菜豆腐汤、干烧鲫鱼,道道家常菜做得清香鲜美,说是外婆的味道恰如其分。亲切,慰贴。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中餐馆在墨西拿,名字叫上海饭店,却是福建人开的,主卖炸薯条炸春卷炸鱼虾。连菜单都没有,服务员说只有鸡和猪,没有牛,你要怎么做我就给你怎么做。我试着点了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结果出来的是红烧鸡丁和红烧肉丝,放很咸的酱料。汉斯不死心,又点了一个手斯包菜,结果当然是红烧包菜。曲子说这家店牛啊,在如今这个全民尝味的时代,有哪个厨师甘心只用一种口味来代表他的全部水平呢?他们就敢!牛。汉斯和我商量:你说我要不要劝他们把店名改改?什么上海饭店,瞎胡搞嘛!我赶紧息事宁人:算了算了,还好饭是熟的。
最让人惊喜的中餐馆在奥尔维耶托山顶,虽然菜做得不怎样,但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闻到米香听见乡音,总让人心生感激。
年轻的捷克歌手玛可塔,用清新自然的方式,柔声倾诉爱之梦幻。诚以为,亦可是对美食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