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老爹走了。
也许是心灵感应,昨晚很晚了还睡不着,结果快1点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急忙来到医院。一进门,撞见三姑,对我说:“我们来的时候也没赶上。。。”
老爹去年手术的事情,在博客中已经写过,当时没有告诉在成都的亲戚们,当他们通过我的博客看到父亲生病做手术的情况。手术非常成功,但是当肿瘤取出来化验后,大夫告诉我们,情况不乐观。为了让我们了解情况,大夫做了两个比喻。第一个是癌变的严重程度,说坏人有特别坏的,也有不是很坏的,老爹赶上的这个就是特别坏的,整个北大口腔医院三四年也碰不上一例,这种情况大约只有万分之四的概率。第二个是切除的情况,为了防止扩散,主刀大夫不仅切除了口腔内的癌变组织,还切除了部分淋巴结。就想癌细胞从一节节车厢往后传递,大夫为了保险,切除到第四节车厢;但化验结果显示这节车厢里也有癌细胞。这就意味着手术虽然成功,但是老爹仍然很危险。
这些情况当时就已了解到,但是为了让老爹安心修养,我们就没有告诉他,希望能发生奇迹。
术后做了一段时间的放疗,希望能将仅存的癌细胞杀死。放疗相对于化疗少些痛苦,但副作用仍很厉害。尽管我们用了很多办法减少副作用,但是老爹的头颈部红肿,鼻腔和口腔内也出现了溃疡,到后来视力、听力都出现严重衰退,唾液腺也受到伤害,严重降低了他的生活质量。所以后来他还说,不应该去做放疗。
放疗结束后,我们又带他去看中医,服用一些汤药来减少副作用,调理和补养身体;做了PAT-CT检查,也没有发现癌变组织。慢慢的,红肿褪了不少,溃疡全治愈了;口腔内也逐渐消肿,我们也开始商量什么时候给他重新装假牙;春节前,他又开始闲不住地上班去了;春节我们两边父母还聚了聚;我还带他去金钱豹大搓了一顿。种种迹象表明,他的身体在逐渐康复。
但是好景不长。春节之后,老爹的颈部、腋下逐渐出现了一些颗粒囊肿,这些囊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硬。我们心里明白,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由于口腔癌细胞离淋巴太近,癌细胞通过淋巴组织扩散了,这些肿块就是新的癌变组织。我们走遍了北京的各大专业医院,结论都不乐观;老爹自己也有感觉,口腔的组织越来越硬,也越来越不听使唤。
有一天,老爹自己发现脖子有一块皮破了,上了药也不见好,过了几天之后演变成为溃疡,我们觉得情况不妙。再次去了东肿和西肿(北京的两个肿瘤医院),大夫直言:不是所有的病大夫都能治的。由于这些专业医院床位紧张,大夫不建议我们住院,因为即使住院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这个时候再做PAT-CT的时候,老爹的上半身已经有很多组织出现癌变了。
为了让老爹能舒服些,我们以治疗颈部伤口的名义住进了北京第二医院,这是上周三的事情。直到住院的前一天,他还在上班呢!但是,当我们把他送进医院的时候,他下楼已经需要搀扶了。
之后的几天里,虽然在医院接受了良好的看护和治疗,但是老爹的身体状况迅速恶化。红肿迅速蔓延,颈部的创口面积不断扩大,后背、腋下都是一碰就疼,嘴张开得越来越吃力,无论说话还是饮食,都变得非常困难。几天前还生龙活虎、嬉笑怒骂的老爹,只能躺在病床上,听我们说话,艰难地笑笑来做回应。
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了。母亲和我商量,到这个时候必须要通知成都的亲戚们了。那边闻讯后,三姑代表大家迅速赶来了。我要开业务支撑工作会,当时觉得老爹虽然身体越来越差,但还没有太大问题,所以还是咬牙去了云南,一待会议结束就赶着夜班飞机回来了。老爹最好的一个同学黎叔叔在成都,8号上午得知老爹住院,立刻买了机票飞到北京来。
我是周六凌晨回到的北京。周六中午,三姑到了北京,直接去了医院。周日晚上,黎叔叔也从机场直接到病房看了老爹。老爹在临终前看见了他所有想见的人,除了我在成都奶奶——考虑到老人家已经90高龄了,所以全家人都没有告诉他老爹生病的消息。
昨天晚上11点半的时候,护士查房,看到老爹还神智清醒,生命体征一切正常。我们请的护工也在旁边。到12点20分再次查房的时候,发现老爹已经平静的走了。。。。。。
我们赶到医院,他表情平静地躺在那儿,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不知道是真的没感觉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们。他什么事情都希望通过自己来解决,不但不愿意麻烦别人,还通过自己的乐观开导别人。前天的时候查白血球偏高,他还对母亲说“庆蕙(我小姨)不是白血球低嘛,我抓一把给她补上”。他老笑话我“还学无线电呢,甭说修家用电器,就是换个灯泡都不利落”。从小到大,他一直埋怨我不好好养护自行车,还总向我展示他那擦得锃光瓦亮、车胎蹦蹦的老红旗(红旗自行车,还是文革时代的产品,现在都没有了)。我还记得上学的时候中午回家,我们爷俩煮面条吃,碗里面就放酱油和葱花,然后拿热面条一滚,就号称是“阳春面”了。几年前,他还自己一早从广安门的家骑车到清河,在那里帮人修车,修完后觉得不过瘾,从清河骑车去香山,到鬼见愁打了个来回后,又骑车回来,还向我吹嘘“路上碰上赛车队训练,我一直跟得上他们。”从第一届北京国际马拉松赛起,他就要骑车跟着队伍走上一截才痛快。全家中,数他平时身体最好,但是,他却最先走了。
老爹平时朴素惯了,给他买的新衣服总是锁在柜子里,放旧了才琢磨着穿。后来我发现他还是喜欢穿T恤,尤其是那种纯棉的广告宣传衫,就给他找了一些,那是我印象中他少数几次拿来直接穿上的。而今,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我们给他买了最后一身新衣服,我帮着给他穿好,心里还想,这可是从包装带里取出来,直接给你穿上的,你没法舍不得了吧。想着,鼻子又酸了。
不过,在医院我是不能哭的,因为母亲在,不能让她触景伤怀。所以只好控制着自己不想,少说话。
从医院回来已经三点多了,睡不着。一是不觉得悃,二是闭上眼就看见他。lp了解我,让我一个人写会儿博客,也许这样能让自己的心境平和些。老爹走的时候没糟太大的罪,这是我对自己的安慰。黎叔叔劝我,他这么走,对他是好事,少受罪;对你们也是好事。我说,是啊,他就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话没说完,眼睛和鼻子就把剩下的话给堵回去了。
文字伴着泪水发泄出来,就好些了。先去睡吧,明天,不,今天还要办很多手续,还要准备很多事。很多事情就是成年人应该面对的,也必须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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