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诗话》中的医家轶史
袁枚(1716—1797),清代著名文学家、诗论家。字子才,号简斋,别号随园老人,晚年自号苍山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袁枚是中国文学史上乾嘉时期的代表诗人之一,著有《小仓山房诗文集》82卷、《随园诗话》16卷及《补遗》10卷、《子不语》24卷及《续子不语》10卷、《随园食单》1卷等。
《随园诗话》以随笔式的写法,记载诗坛的掌故轶事,评论诗人的风格流派,鉴赏各家的作品风格,从诗学的角度再现了当时社会生活的不同场景。其中有关袁枚与同时代医家的诗歌唱和诊病医案的记载,是探究乾嘉时中医轶史的韵体文献。
活我自知缘有旧
征友赵黎村的“白虎汤”
《随园诗话·卷二》载:“丙子九月,余患暑疟。早饮吕医药,至日昳,忽呕逆,头眩不止。”江西的征友赵藜村来访,家人以袁枚患疾辞谢。赵笑着说,我通医理,这病容易治。遂诊脉开方,命速买石膏来,加他药投之。“余甫饮一勺,如以千钧之石,将肠胃压下,血气全消。未半盂,沉沉睡去,颡上微汗。”袁枚在朦胧中听母亲说,真是吃了仙丹了。须臾醒来,坐在身边的赵黎村又问,想吃西瓜否?袁枚说,非常想吃。家人买来西瓜后,赵氏嘱他尽量食之。袁枚“食片许,如醍醐灌顶,头目为轻。晚便食粥”。第二天,回访的赵藜村对袁枚说:“君所患者,阳明经疟也。吕医误认太阳经,以升麻、羌活二味升提之药,使君的妄血逆流而上,惟白虎汤可治。然亦危矣!” 赵藜村诊断袁枚之疾是“阳明经暑疟”,吕氏医则误诊为太阳经暑疟,用解表的升药而致病情危重。他用张仲景《伤寒论》中的“白虎汤”,重用石膏除阳明经暑疟,一剂而效;又以有“天然白虎汤”之誉的西瓜,令子才老友尽量服之而愈。
袁枚感激之余,写《送行》诗致谢云:“活我自知缘有旧,离君转恐病难消。”赵藜村也有和诗曰:“同试明光人有几?一时公干鬓先斑。”从袁枚所说的征友和赵氏的诗来推测,他曾与袁枚一同参加了科举考试,是先儒而后知医的医家。清代医家王孟英曾称赞赵黎村擅治暑证的医理卓识,当吕姓医生误治出现变证时,他妙用经方,留下汤剂与食疗愈疾的经典医案。
袁枚还在诗话中收录了赵黎村的《鸡鸣埭访友》诗:“佳辰结良亲,言采北山杜。”说自己在最好的季节去拜访朋友,却听说他北山采药去了。他登临玄武湖畔的鸡鸣埭,写下“聊共发笑吟,无为慕禅悦”的感慨。从诗中的描写来看,赵黎村探访的南京朋友,应该也是一位医家。
天生一不朽之人
名医薛雪的正名
《小仓山房诗集·卷七》有一首《病中谢薛一瓢》诗,“故人忽罹二竖灾,水火欲杀商丘开。先生笑谓双麻鞋,为他破例入城来。十指据床扶我起,投以木瓜而已矣。”薛雪(1681—1770),字生白,号一瓢,晚号牧牛老朽。少习文史, 兼擅诗画,是康熙进士、著名学者叶燮的弟子。是与同郡叶天士齐名的大家,著有温病学专著《湿热条辨》《扫叶庄医案》和诗论《一瓢诗话》,乾隆初两征博学鸿词科而不就。《清史稿》有他“工画兰,善拳勇,博学多通,于医时有独见”的传记。其声名才学,称誉杏林、武林、诗坛和画苑。
薛雪生性孤傲,公卿达官请他看病,常常托辞不愿出诊。而袁枚生疾,闻讯则拄杖跛足,不招自至:“一闻良友病,身带白云飞。”袁枚患病后,服了请来医生开的药剂,症情未见缓解。薛雪让他停用诸药,只用木瓜浓煎代茶饮。“咽下轻瓯梦似云,觉来两眼清如水。先生大笑出门语,‘君病既除吾亦去’。”只用一味木瓜代茶饮,就治愈了老友的病,袁枚感慨之余,写诗记载了这一愈病的经历。
《随园诗话·卷五》中记载了薛雪的两则经典医案:乙亥春(1755年),袁枚的疱人王小余病疫不起,即将装殓入棺。连夜赶来的薛雪用蜡烛照着目闭气绝的小余说,“吾好与疫鬼战,恐得胜亦未可知”,说罢从药箱里拿出一丸药,捣石菖蒲汁调和好,让年轻力壮的车夫,用铁箸锲其齿灌服,鸡鸣时小余即苏醒,再服二剂而病愈。乙酉冬(1765年),厨人张庆“得狂易之疾,认日光为雪,啖少许,肠痛欲裂”,诸医诊治不效。薛雪诊察后说,“此冷痧也,一刮而愈,不必诊脉”。薛雪为张庆刮痧后,张庆身上出现的黑斑如掌大,亦霍然而病失。袁枚赞叹其简便高超的医术,薛雪说,“我之医,即君之诗,纯以神行。”袁枚在《寄征士薛一瓢》的诗中,有“精心通九略,逸气横三军”句,称赞薛雪才艺超群,胆识过人。这两则出自文学家手笔的医案,绘声绘色,写得生动可信。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薛雪89岁而殁。他的孙子薛寿鱼写了墓志铭后,寄给袁枚,请他斧正。文中概述了祖父的生平,竟然无一字言及他在医学上的成就,反而将其置于理学一流。袁枚深感不公,大为愤慨,写了《与薛寿鱼书》作答,盛赞了薛雪在医学上起死回生的功绩。袁枚以自己患重病,卧床不起,被薛雪“一刀圭活之”的事例,阐发了“学在躬行,不在讲也”的观点,批评薛寿鱼重理学、轻医道的错误观念。认为人在患病时,最需要的是医术良药的拯救。医药仁术拯人寿世,使无夭札,这正是孔子所说的老安少怀之学。袁枚告诉薛寿鱼说:“医之效立见,故名医百无一人;学之讲无稽,故村儒举目皆是”,认为一位医家治病救人的高超医术,比理学家那些空洞虚理更有经世济民之功,不能“甘舍神奇以就臭腐”,表达了他对医学的尊崇和对老诗友离世的痛惜。
垂医鉴而活苍生
布衣徐大椿的传记
袁枚与乾隆年间的著名医家徐大椿有抚尘之好,交游几十年,留下中国文化史上惺惺相惜的佳话。《随园诗话·卷十二》载:“余弱冠在都,即闻吴江布衣徐灵胎有权奇倜傥之名,终不得一见。庚寅七月,患臂痛,乃买舟访之,一见欢然。年将八十矣,犹谈论生风,留余小饮,赠以良药。”
徐大椿(1693—1771),字灵胎,号洄溪老人,清代博学多才的医学家、戏曲学理论家。徐大椿行医五十余年,经他批阅的书籍约千多卷,临床经验老道,曾两次被召入京城为皇室治病,病逝于北京。徐大椿平生著述甚丰,代表作有《医学源流论》《医贯砭》《兰台轨范》《慎疾刍言》等,实为中医史上标新立异的医学评论大家。另有《难经经释》《神农本草经百种录》《伤寒类方》《洄溪医案》等著作传世,并曾对《外科正宗》《临证指南》等名家医书加以评定。
袁枚在诗话中说:“灵胎有《戒赌》《戒酒》《劝世道情》,语虽俚、恰有意义。”《清史稿·艺文志》中载,徐氏精于度曲和唱曲理论,撰写的《乐府传声》,是清代声乐领域中非常有影响的一部论著,对当时的声乐演唱方法进行了系统总结,为当时唱论和声乐美学之集大成者。他的《洄溪道情》三十余首和郑板桥的《道情十首》,是清代道情文学的代表作。
清代医学家陆以湉在《冷庐杂识·道情》中评价说,徐灵胎“好作道情,一切诗文,皆以是代之。自谓构此颇不易,必情、境、音、词处处动人,方有道气”。道情是我国民间说唱艺术中的一种,与道教有密切关系,被称为“黄冠体”,其渊源可以远溯至唐高宗时的“道调”,是祭祀道家始祖老子的唱词。在唐代,道教被尊为国家宗教,开始渗入国家礼乐文化中,是道曲和道调创作风行的直接原因,属于国家礼乐中的雅乐。
《随园诗话》载徐大椿的《刺时文》云:“读书人,最不齐;烂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摆尾摇头,便道是圣门高弟。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那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嘘唏,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孤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袁枚不仅尊崇徐氏的学识医术,更为钦佩他对八股选士误国弊病的批判态度。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徐大椿病逝。袁枚痛悼老友,写了真挚感人的《徐灵胎先生传》,记载了他的家世、生平以及在医学、水利等方面的成就,称赞其“聪强过人,凡星经、地志,九宫、音律,以至舞刀夺槊,勾卒、嬴越之法,靡不宣究,而尤长于医”,是中国医学史上出自名家手笔的医家传记名篇。
毋以衰老忧
王勋医学著作的序言
《随园诗话·补遗卷二》载:“新安人王勋,字于圣,精于医理。”章淮树观察的长子病重,请他诊视,夫人吴氏顺便请其诊脉。王勋说:“长郎胎疟,无妨也。夫人脉已空,恐不能过明年三月。”时夫人体尚健,众人皆群笑而骂王勋的诊脉术近乎诅咒而荒谬。后竟如其言,夫人如时病逝,才折服王氏的医术。王勋,安徽歙县人,乾嘉时的医家,本姓洪,过继于王氏。少时苦读医书,行医于江南数省三十余年,是新安医学的代表医家之一。世传眼科,于春温、温疫、疟疾、痢疾等时疫病,颇有心得。嘉庆四年(1799年)客居姑苏,撰有《慈航集·三元普济方》传世。
袁枚在为其医书所写的序中说:“余新春患病,直至孟秋,千医不效;乃到扬州访王于圣,一治况愈。再作《告存诗》,一以谢王君,一以慰天下人之爱之欲其生者。‘王子本为仙,称名不愧圣;仙力能回天,圣手能夺命。我年逾八旬,二百余日病;九死谋一生,求医乃越境。王君一见笑,道师肯听不?槟榔莱菔子,重用扫滞留;背城与一决,毋以衰老忧!’”面对远道而来的诗翁,王勋一反他医因年老慎用下法的陈见,笑着说,《左传》上说,“收合余烬,背城一战”,道师不要担心自己身体衰老,未必非用攻下川军芒硝。王勋只重用槟榔和莱菔子,治愈了袁枚历经数医、迁延不愈的便秘之疾。已经年逾八旬的诗翁大为感慨,在为他的医著《慈航集·三元普济方》作的序言中,写下了这首酬谢医家的诗。
《随园诗话·卷十》载:“江宁涂爽亭,善小儿医,能诗,年九十余。”因治愈了袁枚小女儿的重病,两人来往甚欢。涂老医生临终前,曾寄书袁枚诀别。袁枚撰挽联曰:“过九秩经考终,从古名医,都登上寿;痛三号而未已,伤吾老友,更失诗人”,表达了他对这位诗朋医友的痛悼之情。
儒医相通是中国文化史上特有的文化景观。在袁枚的笔下,既能读到著名医家的轶事,也可浏览到诸多诗坛医闻。《随园诗话·卷二十》载有清代文学家曹庭栋的养生诗:“废书只觉心无著,少饮多教睡亦清。”袁枚说曹氏隐居不仕,“自为寿藏,不下楼者二十年。”曹庭栋于乾隆元年(1736年)被举孝廉,坚辞不就,于75岁高龄时著《老老恒言》,又名《养生随笔》五卷,主张养生要顺其自然,不可勉强求异;个体养生要寓于自己的日常生活等起居琐事之中,不必人云亦云;重视调摄脾胃,营养气血之源;推崇食粥养生,列粥谱达一百方,强调老年养生省心养性,即注重形神共养,仁者寿世。全书所论,多有独到之处,而又浅近易行,切于实用。
《随园诗话》记载了袁枚与他所交往医家的诗歌唱和、亲历医案,所写的医家传记和医著序言中所载录的史料,可补中医文献学的阙如,值得一读。(原所贤 辽宁省大连市中医医)
“越医”兴盛的文化背景及学术成就影响
摘自2023-2-17中国中医药报
郑洪
浙江中医药大学
越地,广义上指古代百越部落所居住的地方,范围遍及苏、浙、闽、赣、粤等省份;狭义则指浙江绍兴地区。《绍兴府志》载:“绍兴,古荒服国。唐虞时未有名。《史记•夏本纪》曰:‘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其后,帝少康封子无余于会稽,文身断发,被草莱而邑焉,国号越。”
可见绍兴称“越”时间久远,而且早就成为
南方的中心地带之一,后来还成为春秋时越国首都及唐宋越州所在地。
越地之“医”记载甚早。《吴越春秋》卷十载,越王勾践为鼓舞士气,对士兵说:“士有疾病不能随军从兵者,吾予其医药,给其麋粥,与之同食。”历史中每每有将绍兴医家称为“越医”者。说明古代越地之医一直为世人所称道。到了现代,在中医药界作为地域学派名称,也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认可。但凡地域医学得以名派者,无不具有名医众多、名著传世的特点。较早得到公认的三个地域医派,分别是新医医学、孟河医学与绍派伤寒,足见绍兴地区的中医药学术成就有目共睹。近年,地域医派研究成为热点,而越地各科均不乏名医,因此在绍派伤寒基础上,扩称为“越医”,亦实至名归。今试对其文化背景与学术影响略作讨论。
文医互通,绍兴地区深厚的文化底蕴促使名医辈出
历史上此地名人辈出,而且以文通医者多。例如东汉哲学家王充曾著《养性书》,惜已失传。晋代书圣“二王”有《头眩方》《新妇服地黄汤》《鸭头丸》等名帖传世,说明他们于医学知识所知并非泛泛。南宋诗人陆游也是养生大家。明代画家徐渭曾注《素问》《周易参同契》。这些足以说明,自古文医互通,绍兴丰厚的文化底蕴促进两者的交融,自然也推动着绍兴医学的发展。
明代以来,“绍兴师爷”名闻天下,所谓“无绍不成衙”。知识分子的游幕生涯对学术传播有积极的影响。单以对绍兴一地的影响而言,一方面“师爷”是一个需要文化的群体,“师爷”行业的兴盛必然推动地方教育的发展;另一方面,大量绍兴师爷游历各方,增长阅历,对地方文化无疑会带来非常正面的影响,在医学方面也是如此。例如绍兴名医张景岳,就是因为父亲游幕京城定西侯门下,于是年十四“从游于京师,天下承平,奇才异士集于侯门。介宾幼而浚齐,遂遍交其长者”,不但学医,还于音律、历算、易学等无所不精。总体上明清以来绍兴医界的名家辈出,与这种良好的对外交流环境不无关系。
“越医”对中医学术产生了重要影响
历代“越医”成就众多,其对中医药学影响最大的几点,略述如下:
以外丹通内丹,万古丹经佐养生
东汉恒帝时,浙江会稽上虞人魏伯阳著《周易参同契》,是对秦汉以来神仙家长生久视之道和各种炼养方术的系统总结,其理论被后世的金丹派葛洪、陶弘景以及内丹炼养派的司马承祯、钟离汉、吕洞宾、张伯端等继承吸收,很多内丹术语皆源于此书。
道教外丹术对长生的追求虽然无所成就,但炼丹术也是制药化学的先驱,对多种外科丹药的发明有所裨益。同时,《周易参同契》的炼丹术语,在后世内丹派中有着独特的解读,也成为指导内丹炼养(今人称之为气功)的理论基础。正如唐代司马承祯所言:“观夫修炼形气,养和心灵,归根契于伯阳。”《周易参同契》对养生气功的影响至为深远。
融易理入医理,阐发阴阳启后人
明代会稽张景岳,倡论温补,后世赞誉虽多,也不乏如陈修园等攻击者。其实,张景岳最重要的贡献是将医学与易理相结合,从而使医理与易理融为一体。他的著名观点“阳非有余,阴常不足”实际源于易学。张景岳将《易•系辞》所阐发的天地、阴阳、刚柔、动静变化之理相结合,归纳成一句话:“《易》之为书,一言一字,皆藏医学之指南。”其根本在于阴阳,即“欲该医易,理只阴阳”。从易理而言,实际上阴阳可分为不同层次,张景岳所论为先天生理之层次,重视阴阳互根。而其他医家如朱丹溪所论阴阳为后天病理层次,重视阴阳对立。
张景岳把握易理,以阴阳为纲,将其变化统为寒热、虚实、表里“六变”,很好地说明了辨证的基本原则,真正使中医理论具备了生理病理的基础概念,为后世遵从。包括陈修园《医学实在易》也采用了类似的表里寒热虚实盛衰八者为分类大纲。孙思邈虽有“不知《易》,不足以言大医”之说,但至张景岳始真正将易理与医理融为一体,遂奠定了超越于不同学派的中医基础理论门径。
以六经统三焦,跨南北而统寒温
温病学派诞生后,伤寒与温病之争一直不断。温病家多认为伤寒六经辨证不适用于温病,以温邪从口鼻而入,故吴鞠通立三焦辨证为纲。当然温病派为求自立,有时批评伤寒太过,也引来不少医家批评。绍派伤寒在这一问题上,有自己的独特看法。他们重视伤寒,维护六经辨证,故属伤寒派;身处江南湿温之地,又面对多种温病挑战,不能无视温病的创见。在理论与实践结合的过程中,他们形成了以六经统三焦的做法。
绍派伤寒不认同《伤寒论》只可治伤于“寒”的观点,而是认为“伤寒二字,统括四时六气之外感证”。他们反对“温邪从口鼻而入”的观点,主张仍用六经辨证,但是指出“六经为感证传变之途径,三焦为感证传变之归宿”“病在躯壳,当分六经形层;病入内脏,当分三焦部分”。所以在绍派伤寒代表俞根初所著的《通俗伤寒论》中,虽然保留温病病名,但认为寒为诸邪之先导,因此命名为风温伤寒、春温伤寒、湿温伤寒等。在辨证方面,表寒证居多,虽然也列有表热证,则称为“阳明表热”。但在治疗上,绍派伤寒并不拘于伤寒论方药,如论“治六淫病用药法”中,只是在“寒病药”一节中云:“外寒宜汗,宜用太阳汗剂药;里寒宜温,宜用太阴温剂药,固已。”也就是主要宗法于伤寒原方,其他五淫用药广泛应用后世医家包括温病医家的方剂,尤其在暑病、湿病方面极有见地。《通俗伤寒论》中的“发汗剂”治正伤寒,也不用麻、桂二方,而是以苏羌达表汤代之,俞根初说:“浙绍卑湿,凡伤寒恒多夹湿,故予于六温中佐以淡渗者,防其停湿也。”显然不拘于经方范畴。也正因如此,《通俗伤寒论》虽名“伤寒”,书中方剂却常被温病学著作引用。
绍派伤寒以六经而纳三焦,即以伤寒理法指导温病治疗的做法,不同于维护六经反对温病的守旧医家,为寒温之争开启了一条研究新路。
治疫善于通变,升降名方传后世
有绍派伤寒之名,而无绍派温病之说。但实际上,“越医”对温病学的贡献是很大的。以疫证治疗为例,有两个重要贡献。
一是治疫名方升降散的发扬。一般认为此方出自杨栗山《伤寒温疫条辨》,实际原书中说明该方得自山阴(即绍兴)陈良佐的《二分析义》。书中说1723年,河南中州饥疫,“时山阴陈愚山先生客豫,为定热疫症方。药甚平常,功极神速,因名陪赈散”。陈良佐字愚山,其“陪赈散”源于明代《万病回春》的“内府仙方”,他以此为基础,衍化出大复苏饮子、小复苏饮子、大清凉涤疫散、小清凉涤疫散、代天靖疫饮子三方、宁心驱疫饮子三方,共十方“通治36种疫证”,成效显著。后来《伤暑全书》改名为升降散,又经杨栗山进一步推广。
另一贡献是抗击流感。1918年至1919年的世界性大流感,死亡人数极多,但在中国伤亡很少。绍兴医家对此留下难得的专门论著,即曹炳章的《秋瘟证治要略》。书中记载,该病于1918年“由甬(宁波)而流至绍(绍兴)”,在“京绥铁路一带,苏属之镇江、扬州,安徽之凤台,湖北之省城及各省,皆发见同样之流行病”。曹炳章从中医角度论述该病,指出:“考其现状,察其受病原因,确为复气秋燥,燥热化火,病所在上焦心肺部分,用药宜辛凉清宣。”订立辛凉清解饮、新加银翘汤、清燥救肺汤及其他辛凉解表、凉营活血方剂。
立医会办医报,整理文献存国粹
由于有着高水平的医生群体,在清末集群结社的时代潮流中,绍兴医界走在前列。1908年绍兴医药研究社创办,翌年改称绍兴医学会,“以研究东西医药专门科学、输入新理、交换知识,并阐发吾国固有之医药学为宗旨”,会长何廉臣。该学会创办的《绍兴医药学报》是近代中医刊物中的标杆。更重要的是,绍兴医家在近代“保存国粹”思潮的影响下,还进行了规模更大的文献整理工作。民国时期中医抗争、办教育的一系列活动集中于上海,而整理文献、出版中医书籍的中心则集中于绍兴,尤以何廉臣、曹炳章、裘吉生的工作最为宏伟,堪称近代“越医”三杰。
粗列以上数者,均为历代“越医”对中医药学有着独一无二贡献和影响的地方。归纳而言,“越医”有着人文根基深厚、学术见解深刻和实践成效超卓的特点。亦足以表明,对“越医”学术进行深入研究,对“越医”文化加以大力弘扬,必将对中医药的当代发展带来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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