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朱学派遣方用药特色
摘自2022-11-18中国中医药报
朱步先 章朱学派传承研究室
章朱学派治学一脉相承。章太炎治学最重“求是”与“致用”,关于遣方用药强调“贯习群方,用资证验”;章次公治学既师章太炎所示治学门径,又无门户之见,博采诸家;朱良春深得其师章次公遣方用药之心法,且在实践中引申发挥,其面广、用意深,建树良多。
学派是学术繁荣的标志,迥异流俗、独树一帜、自成体系、蔚然成风,章朱学派世人瞩目。笔者追随朱良春老师问业数十载,在先生仙逝七周年之际,特撰此文略述章朱学派遣方用药特色,借以缅怀朱良春老师的盛德丰业,虽系一鳞半爪,或可作后学之借鉴。
章太炎
一曰求是,再曰致用
章太炎先生(1869—1936)博学鸿儒,对中医学亦有过人的识见,章次公先生(1903—1959)青年时执贽门下,采获良多,章次公所作《章太炎先生的医学》一文(见1936年《苏州国医杂志》第十一期),用精练的语言介绍了章太炎的治学门径与方法,概括其对中医学的卓越见解,抒发“启新复古”之己志,是章次公倡导“发皇古义,融会新知”之滥觞。文中说章太炎“尝谓学术无大小,所贵在成条贯,制割大理,不过二途:一曰求是,再曰致用”。学术品类不一,治学门径则同,治医亦不例外,必须有条理、成系统,裁量应有理有据。求是,不为个人好恶所左右,亦不为书本所羁绊,独立思考,不避毁誉,追求真谛,即“为学问而学问”;致用,不尚空谈,直面实际,可资应用,即“为实用而学问”。唯“求是”方切实用,欲“致用”必须求是,所以章次公说,“求是、致用更互相为矣”,可谓一言中的。
关于遣方用药,章太炎强调“贯习群方,用资证验”。他首先重视的是仲景方,然后取《千金要方》《外台秘要》方,因为二书“所存六朝人方甚众”,古义犹存。但二书“疏方甚众,议病太少,非先知《伤寒》《金匮》,亦不能用也”(《致钱玄同论医书》)。这和清代医家张璐所云,“不读《金匮》方,无以知《千金》之法源,不读《千金》方,何以广《金匮》之变法”(《千金方衍义》),其旨正同。再则取宋代朱肱《活人方》(《类证活人书》),因其能“守古”;还有《苏沈良方》、许叔微《普济本事方》以及《圣济总录》《和剂局方》,悉可备览。至于金元四大家,则认为“皆好附会五行,虽处方不无一得,而览之易入迷惘之途”。而“明、清之景岳、天士诸师,虽才有高下,学有疏密,然不免弃六朝、唐宋切实之术,而不忘五行玄虚之说以为本”。在历史的长河中,中医学术不断发展,但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在所难免。章太炎看重的是切实之术而非玄虚之说,这是其取舍古方之标准。他还主张通过临床实践加以验证,这是求实的科学态度。
章太炎注重民间的中医实践经验,认为“药性至微,非更迭校验不能知”(《医术平议》)。又说,“虽古之增益本草者,岂医师孟浪而言之与强以理定之哉?其大半亦出于铃医也”(1921年《中国医学大辞典》序言)。他阐发药性融会新知,将古老的命题给予全新的诠释。如说“柴胡、大黄,《神农本草经》皆谓其推陈致新,大黄推陈致新在破积攻坚,而柴胡则疏泄淋巴之瘀阻也;黄连、石斛皆厚肠胃,黄连之厚肠胃,有收敛止泻之功,石斛之厚肠胃,有润燥护腐之力,用于肠窒扶斯(肠伤寒),更能补充营养之效,而肠出血自免,其理与东人论肠窒扶斯当注意维他命C之缺乏同也”。中西学理融合无间,前人从未有此妙解。联想到章次公云,“考经不正常,恒能引起胃证候”,“古人用平胃散通经,即是此理”;“凡宣肺药多是祛痰剂,肃肺药多是镇咳剂”;“凡一切辛燥发挥之药皆能通便,排泄瓦斯一也,增进肠蠕动二也”,等等。与章太炎所论相较,命意何其相似,此间的传承关系不言自明。
章次公
发皇古义,融会新知
章次公治学有门户,如他所说“疏通滞义,不违家法”。家法,即其师章太炎所示治学门径。但又没有门户之见,而是博采诸家,兼收并蓄。譬如治湿温(肠伤寒)突破旧说的藩篱,将强心、营养(育阴)、扑灭肠菌及护肠,立为药物治疗的三原则,他赞许李东垣“清暑益气汤”以表药与黄芪、党参同用之法,认为与小柴胡汤中参、柴相伍,退热强心之法同,均可供此证早期出现弛张热时选用。又说刘河间治疗热病“最了不得”,还说“温病学说体用兼赅,叶氏实其大师也”。他的这些见解并非否定了章太炎的某些论点,而是加以修正、补充,持论平正,不失偏颇。章次公曾谓:“近世之宗仲景,而不善运用者,流为猖狂,宗天士貌似者,流为浅浮,虽名医辈出,而大医不一遘矣。”他没有经方、时方的界限,其治学贯通古今,融会中西,穷极幽微,一探古人未至之境。
试以章次公一则医案为例(见《中国中医药报》1990年3月5日版,吕志连供稿),略加评按,以此见其遣方用药风格之一斑。
“孙先生,据其热之经过,乃温邪而非外感,前此数服方剂皆合病机,所以热不退者,诚以此证难,难易以速效此候,候后日趋严重,必须慎食节劳(三黄苦参汤加味主之)。香青蒿三钱,黄芩五钱,白槿花(包)三钱,嫩白薇三钱,苦参片五钱,秦皮三钱,黄柏八分,银花炭四钱,飞滑石(包)四钱,大地龙三钱,黄连三分。”
按 章次公痛感“国医之名病,多以证候为标准,因无明确之诊断,遂无明确之界说”(《湿温证治》),当予改进。他非常重视得病的时间与病程之经过,“因为临床上症状虽或相同,而出现的时间不同,其用药施治也不能同一处理,这是热性病在鉴别诊断上必须注意的”(《张仲景在医学上的成就》)。此证发热数日,所用方剂皆合病机,倘是普通外感,其热当解,所以乏效者,皆因此证乃温邪之故。从药测证,当是湿温(肠伤寒)。这就从时间上将外感与温邪作了鉴别诊断。湿温通常在四候后脉静身凉,一候时难以速效。此案一候后日趋严重,即是此故。因对病证的发展与转归了然于胸,治疗自然胸有成竹。
三黄苦参汤待考,其主药为黄芩、黄柏、黄连、苦参殆无疑义。章次公认为,湿温病灶在肠,扑灭肠中细菌毒素,“清贤所谓苦以燥湿,如苦参、黄柏、芩、连是也”。这是此时选用此类药的着眼点。青蒿芳化清透;白薇清温解热,《小品方》之葳蕤汤即用之;地龙治“温病大热狂言,饮汁皆瘥”(陈藏器语),足可增强此方的解热作用。三黄、苦参,苦能坚肠,而秦皮、白槿花、滑石、银花炭均有“护肠”之功。秦皮味苦且涩,善治热痢,涩可固脱,正可被护肠壁;白槿花乃民间草药,长于治赤痢,既能清肠热,又可防止肠出血;滑石为清热渗湿之品,湿温常用之,它能被护胃黏膜而治吐血,还能止泻,收湿疮脂水,“为一种矿物性吸着剂”,“湿温病下痢,滑石最佳,盖预防肠出血也”;至于银花炭,乃属植物性吸着剂,其能吸着毒素自不待言(详请参阅《吸着剂概说》)。上述药物大多人所熟知,但赋予新意,老药新用,非章次公先生莫属。
方中黄芩量为五钱,黄连仅用三分,轻重悬殊有何考量?章次公认为,“湿温用黄芩,解热特效”,“湿温多心下痞,而其病又在小肠之局部,用黄芩以治痞,而消局部之炎,药病为切合矣”,是以用量独重。黄连苦寒,习俗多谓其能败胃,“考之《别录》,谓其‘调胃厚肠’,征之新说,则列入健胃剂,则败胃之说不足凭。然少用则健胃,多用则败胃,则是事实”。“湿温一证,迁延辄数十日,如每方皆用黄连,病人之食欲因之不能恢复”,岂能不顾及之。当然,黄连与芳香淡渗药同用,则免其弊。方中黄连用小量,足见审慎。总之,此方集古人之精华,采民间之效药,以苦泄为主,佐以芳化、淡渗,清温解热,法度森然。但寓有扑灭肠中细菌、排泄毒素、被护肠壁、防止肠出血等诸多新意,构思宏大,缜密细腻,逾越前人。
朱良春
注重经典,发挥师意
朱良春(1917—2015)深得其师章次公遣方用药之心法,且在实践中引申发挥,其面广、用意深,建树良多。譬如虫类药,章次公用蜂房、蕲蛇治风痹,用蟋蟀、蝼蛄、地鳖虫治积聚、肿胀,用蜈蚣、全蝎治头风痛等,成效卓著。朱良春以虫类药伍入他药,所制的著名方剂,如益肾蠲痹丸治类风湿性关节炎,复肝丸治早期肝硬化,蜘蜂丸治阳痿,健脑散治脑震荡后遗症、老年痴呆症等,疗效确切。朱良春不仅用中药干品,还用鲜药制剂,使用丸、散、胶囊等多种剂型,对恶性肿瘤等疑难重症的治疗作了有益的探索,荡邪用之,扶正亦用之。
朱良春重视民间验方,发掘愈疾的特效药作为辨证用药的补充。对葎草、虎杖、蒲公英、一枝黄花、接骨木、豨莶草、仙鹤草、穿山龙等中药应用自如,体验独到。在20世纪50年代,朱良春发掘江苏省南通市中医院“三枝花”(善治毒蛇咬伤的季德胜、善治颈淋巴结核的陈照、善治肺脓肿的成云龙),在医林传为佳话,与章太炎注重“铃医”的思想相呼应,辉映后先。
20世纪80年代初,笔者在南通市中医院跟随朱良春老师实习期间,有一天他要我查找“方不对证,非方也;剂不蠲疾,非剂也”一语的出处,我曾在《本草纲目•卷一•十剂》读过此语,出自刘河间,为李时珍所引用。原文见《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本草论》,唯“方不对证”,原书作“方不对病”,一字之差,略异而已。他对这句话非常欣赏,不啻为其自身风格之写照,因其有过人的胆识,用的正是对证的方、蠲疾的剂,而非敷衍塞责,草率从事。
兹录朱良春老师一则医案,附以学习心得,以见其与章次公先生一脉相承,并略窥其个人的风格。
张某,男,54岁,工人。患伤寒兼旬,热势缠绵,朝轻暮重,神志时明时昧,入暮则谵语呢喃,有时撮空,汗多肢冷,大便溏酱臭秽。苔厚腻,脉濡数、重按无力。此邪仍亢盛,而正已虚馁,心气尤感疲惫,时虞脱变。法当清温化湿、扶正强心并进。处方:太子参20g,苍术10g,苦参片15g,生地榆20g,石菖蒲8g,生黄芩12g,甘露消毒丹20g(包入煎),六神丸30粒(分3次吞服)。
朱良春原注:药后病情显见稳定,神志转慧,脉也较振,守原方损益,调治旬余而瘥。此为曩年之病案,引用之以觇六神丸强心之功。
按 此证系肠伤寒,已达二十日,“热势缠绵,朝轻暮重”,正是热型之特征,吴鞠通说湿温“午后发热,状若阴虚”是也。厚腻之苔,濡数之脉,大便溏酱臭秽,提示胃肠湿热积滞蕴结,而脉重按无力,显示正虚。湿热邪实,可见谵语;正气不支,遂见撮空。允合“邪仍亢盛,而正已虚馁”之病机。加之汗多肢冷,虚脱之变,恐在目前。症情之险重,不待言矣。
肠伤寒邪热鸱张耗伤正气,心力不健极易邪陷致变,故当注重强心,此章次公独到之经验。此证之用药,彻邪与强心并进,互相为用。方用黄芩、苦参,其义见前,伍入生地榆是一妙着,地榆泻火解毒、凉血止血,尤长于治疗肠风下血、血痢诸疾,还能愈疡止痛,今知有很强的抗菌作用,可以直接针对病灶,抗菌消炎,顾护肠壁,防止肠出血,盖彰章次公抑菌、护肠之义。湿热交蒸,还当视湿与热孰轻孰重,苦寒伍入芳开、淡渗之品。苍术祛湿化浊,人所熟知,但深一层思考,如章次公所云,芳香化浊,辛烈燥湿,“若苍术、厚朴、附子、炮姜诸品,莫不有强心功效”。朱良春选用此品,实有将“强心脏涵于化浊之中”之深意。笔者粗浅体会,苍术用之得当,对心动偏快或偏缓均有一定的效果,似有双向调节作用,有待进一步验证。石菖蒲芳香化浊,涤痰启闭,开窍醒神。甘露消毒丹为叶天士所定,王孟英誉为“治湿温时疫之主方”。朱良春善集诸家之长,引用此丹以清化气分之湿热邪毒。益气强心取太子参伍六神丸,太子参匡扶正气,可以营养心脏;六神丸解毒消炎,开窍回苏,强心有殊功。根据章次公的经验,蟾酥、冰片、麝香能兴奋心脏,但有刺激胃部之弊,倘与生地、石斛滋养药并用,“有缓和作用,足以补其偏也”。此方用六神丸伍入益气养胃之太子参,其旨正同。总之,朱良春此方扶正以逐邪,逐邪以存正,且在祛邪中寓扶正之意,简洁有力,精义迭出,非胆识兼优者不能为之。
遣方用药,章太炎主张守古,守古不是墨守成规,抱残守缺,而是溯源寻本,去伪存真,还其本来面目,保持传统文化的纯洁性。必先自立自强,而后求新求变。章次公谓,“需懂古术语本意,而后以现代科学理解之”。假使古义未明,就失去了今义的基础。朱良春注重经典著作的学习与研究,亦有见于此。朱良春弟子史载祥提出“经典思维”的概念,对正确运用经方很有启发,其意亦同。
不上溯章太炎不能知章次公,不知章次公亦不能知朱良春。章太炎倡导的治学门径,以及他们“语必征实,说必尽理”的治学实践,示来者以轨则,备受尊崇。章次公及朱良春开创的“章朱学派”,如一泓清流滔滔不尽,启迪后学。
从章朱学派看“守正创新”
中医学术流派是具有独特学术思想或学术主张及独到临床诊疗技艺,有清晰的学术传承脉络和一定历史影响与公认度的学术派别。中医学术流派有力推动了中医学理论的不断创新和临床诊疗体系的丰富发展。
章朱学派是以章次公(1903—1959)和朱良春(1917—2015)共为宗师的近现代重要学术流派,是孟河医派重要的分支。两位宗师以其明确的学术宗旨皇古融新,以高深的医术救危疾奋,著书立说,并授人薪火,拥有一大批跟随和继承其学术的弟子门人。
从“朱良春现象”到章朱学派
朱良春为首届国医大师,其阅历、品德、学识、临床等均令人敬佩。中日友好医院中西医结合心内科专家、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导师史载祥作为朱良春的弟子,在2002年朱良春从医65周年学术研讨会上提出“朱良春现象”。他说:“朱良春在中医学术领域中的大家风范,博采百家,自成系统,更难能可贵的是,先生平生所处,偏于东南一隅,当今中医居地区一级,而影响及于全国者,朱老一人而已。超越区位强势,独树一帜,声誉遍及国内外,这一现象值得我们深思。”
既然是现象,就有一定的代表性,可以为中医同道提供参考,也可以深入挖掘形成现象的原因,总结规律,推动中医药事业发展。我想,这就是史载祥提出“朱良春现象”的良苦用心。
“章朱学派”最早由中国中医科学院著名中医学家孟庆云提出。他认为,章朱学派是以章次公和朱良春共为宗师的近现代重要学术流派,两位宗师救危愈疾,皇古融新,著书立说,授人薪火,历经80载,几代传承,拥有大批继承和追随其学术的弟子门人。两位宗师都强调精研经典,汲取前人的经验,又注重广泛汲取现代科学知识,充分体现了创新意识。
在这个师承链上,朱良春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关键人物,其老师是倡“发皇古义,融会新知”的章次公。章朱学派从理论到实践建立起新的体系,推动中医由传统向现代演进,为患者增福祉,为后学示门径,影响了医坛和一代代学人。
章朱学派体系特征
“章朱学派”体系最鲜明的特征是“病证结合、宗中汇西”。章次公主张“发皇古义、融汇新知”,朱良春在其师章次公的影响下,1962年率先提出“辨证与辨病相结合”,可见二者的远见卓识。
章次公为适应时代,志在革新中医,认识到中医长于整体调治,但由于历史条件限制,“尚不能由辨证发展到识病的阶段”,故当用现代诊断方法以济其不足,提出“双重诊断,一重治疗”,倡导“辨证与辨病相结合”,并指出“辨证是绝对的,辨病是相对的”,以突出中医主体意识。借助现代医学诊断,把理化检测、影像、核医学技术等为中医所用,既是对中医辨证的补充印证,也可用作验证疗效的参照,当然必须衷中参西。时至今日,“病证结合”已成医患共享的诊疗模式法则。
朱良春受章次公“发皇古义,融会新知”教诲的影响,思想毫不保守,具有开阔的学术胸襟,虽为中医学家,但是善于吸收西医之长,为我所用,对提倡“衷中参西”的张锡纯推崇备至。朱良春强调中、西医各有所长,辨证论治是中医的精髓,要不断发扬,对西医之长也应为我所用。
创新是中医药传承发展的源头活水。守住“中医思维”这个“正”,才能在中医思维指导下进行创新。今年12月14日是朱良春逝世4周年纪念日,缅怀中医前辈,不忘初心,砥砺奋进,就是对中医药事业最好的传承。(谷万里 山东省聊城市人民医院)
以人为本、以仁为心的章朱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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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次公 (1903—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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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春 (1917—2015)
章朱学派是著名中医学家章次公、首届国医大师朱良春及其门人创建和传承的一个现代中医流派。这个学派具有以人为本、以仁为心的医学理念,渊源深长、特征鲜明的学术思想,包容大度、开放奋进的医风学风,同时反映了章次公、朱良春之间笃厚的师生情谊。这种情谊充满了敬爱仁和、侠肝义胆和古道热肠,为朋友所赞赏,为后人所钦羡。
首届国医大师陆广莘在2000年写的《章次公先生小传》中说,章次公先生“善用虫类药以治久病入络,奏通络追拔之功,其传人姜春华、朱良春师兄更有发挥。”陆广莘是朱良春的好友,也是章次公的门人。这个评论掀开了章朱学派帘幕的一角。中国中医科学院孟庆云教授2014年刊载于中医杂志的《皇古融新,卓然自立》一文,对章朱学派的内涵及形成作了精辟论述。孟庆云学贯古今,文思沛然,点评医史,臧否人物,时有高论。
章次公是20世纪我国著名的中医临床家和中医教育家。1927年春与同学王一仁、严苍山、秦伯未等创立中国医学院,担任药物学教授;1929年与陆渊雷、徐衡之共同创办上海国医学院,培养了一批中医人才。1955年冬,章次公应召赴京,任卫生部顾问。他洒脱自然,质朴耿直,昌言无忌。适逢多事之秋,章次公身遭不测之虞,于1959年去世,享年56岁。一代宗师,盛年早逝,身后寂寞,年轻人很少知道他了。当年章次公受冷遇之时,朱良春不期而至,给老师无限温暖。章次公逝世20周年之际,朱良春和章氏门人弟子在上海玉佛寺举行追思会,整理了章次公医案。章次公逝世40周年时,《章次公医术经验集》梓行。2013年,章次公诞辰110周年时,该书的增补本问世。章次公、朱良春学术思想的共同性,道尊身随的连续性,师生情谊的恒久性,是章朱学派的内在联系。
章朱学派的特点,简而言之有三:一曰平民医生,草根情结;二曰发皇古义,融会新知;三曰屡用达药,敢克重症。
章次公和朱良春是真正治病的医生,一般病症必须三剂见效。他们同情患者,多诊识脉,扶危济困;他们胆大心细,用药泼辣,屡起沉疴。他们身后有一批仰望高山的攀登者。桃李无言,下自成蹊,使学术流派水到渠成。
章太炎说章次公“胆识过人”,后人也普遍认为朱良春有“过人胆识”。朱良春用人有胆识,立论有胆识,临证有胆识,办事有胆识。用虫类药治痹症,当初也需要胆识,终于在中医学术上取得具有创新意义的突破性成就,成为该学术流派的标志之一。
章次公和朱良春都是江苏镇江人,后朱家徙居江苏南通。镇江、南通,一江穿越,稻麦相望,乃江东才秀之地。章朱流派不是一般的知识技艺,不是一般的特色专科,不是一般的同人结伴。章朱学派是有灵魂、有学识、有风范的中医流派。我们要全面总结章朱学派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并传承发展。
(本文诸国本系作者在2019年10月上海举办的“章朱学派学术思想及临床经验传承研讨班”上的讲话,发表时略有增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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