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消渴外,渴大都以症状的形式出现。其形成大抵可分为水津匮乏、濡润不及和水津不化、未得济用两类。
•渴之辨证具有重要意义,可藉以判别病变的表里、寒热、虚实,推测疾病是否传变,判断疾病预后等。
渴,是口干欲饮水的一种感觉。作为症状,可见于多种病变过程中,表现则有程度之分、形式之别等。中医临床对口渴的辨证非常重视,也颇为细致,但分类似嫌繁杂,不利于把握与应用。兹对此加以梳理分析。
渴之理
一般而言,渴缘于体内缺水。临证中却非尽如此,有许多病变并不缺水,而因水液代谢失调也表现为渴。
《素问·经脉别论》详细论述了水饮入胃后在体内的运行、敷布过程,谓:“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四圣心源》对此认为:“水谷入胃,消于脾阳。水之消化,较难于谷,缘脾土磨化,全赖于火。火为土母,火旺土燥,力能克水,脾阳蒸动,水谷精华化为雾气,游溢而上,归于肺家。肺金清肃,雾气降洒,化而为水,如釜水沸腾,气蒸为雾也。”《素问·逆调论》还指出“肾者水脏,主津液”,强调水液的输化有赖于肾气的蒸腾气化与司开阖作用。此外,作为“决渎之官”的三焦、“传导之官”的大肠、“州都之官”的膀胱,在水液代谢过程中也都发挥着通道的作用。《四圣心源》在释《灵枢·营卫生会》所言之“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时曰:“气水变化于中焦,沤者,气水方化,而未盛也。及其已化,则气腾而上,盛于胸膈,故如雾露。水流而下,盛于膀胱,故如川渎。川渎之决,由于三焦。”
尤需强调的是,水在体内的运行与利用过程,始终离不开阳气的温运与气化,因“阳动而散,故阳化气”(《类经》)。唯此水液经气化成为津液,方能为人体接受与利用,以雾状的形式上潮则口不觉渴,故而有学者称津液为“气化之水”。否则,水或成为死水,即使体内水再充裕也难为用。故而如《医理真传》言:“水离乎气,便是纯阴。”
渴之类
《素问·奇病论》中载有消渴一病,由脾瘅转化而成,言:“此肥美之所发也,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张仲景则把口渴都归为消渴,具体包括厥阴之消渴、气血津液不足之消渴、小便不利之消渴、小便利之消渴、阳明内热之消渴等。
除消渴外,渴大都以症状的形式出现。其形成大抵可分为以下两类。
水津匮乏,濡润不及
引起水津匮乏的原因很多,或可见于以下几种情况:
一为火热耗伤。火为热源,热为火性,火热蒸化最易伤津。当病变过程出现阳热偏盛的状态,如感受风热、暑热、燥热,内生积热、郁热、瘀热等,均会造成对水津的耗损。即如《伤寒六书》言:“渴者,里有热也,津液为热所耗。”
二为水津或血液丢失。人体代谢或病变过程中的大汗淋漓、呕吐频频,或泻利太过等,都可造成体内水津的直接流失。如《伤寒论》曰:“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26条)、“太阳病,重发汗而复下之,舌上燥而渴”(137条)、“伤寒五六日,已发汗而复下之……渴而不呕”(147条)、“伤寒若吐若下后,七八日不解,热结在里,表里俱热,时时恶风,大渴,舌上干燥而烦,欲饮水数升”(168条)、“下利六七日,咳而呕渴”(319条)等。《伤寒证辨》对此总结曰:“渴病,多因汗吐下伤其津液,致令胃中干燥,故引饮也。”此外,血液由营气和津液所组成,故而《素问·营卫生会》云:“夺血者无汗,夺汗者无血。”《伤寒论》也告诫曰“衄家不可发汗”“亡血家不可发汗”。由此可知,出血过多也可致渴。
三为阴液素虚。禀赋不足,或后天的某种生活方式,如素嗜辛辣炙煿、不渴不喝的习惯等,入不敷出,日久则会形成阴液亏虚的体质状态。
水津不化,未得济用
水津之化,全赖于气。水津不化,虽多不济。临证大致可见以下情况:
一为阳气虚衰。当脏腑功能衰减或阳气温化无力时,水即不归正化而可生成湿、痰、饮等病理产物,如此停留蓄积,却不能敷布为用。
二为湿邪阻滞。湿性重浊、黏腻,感之易困遏脾气,使其难以运化、升清;或饮食不节,或久病致脾虚,运化无力,也致水津停而不布,或为湿、为泄、为肿等。
三为气机不利。气不行则津不布而致渴,每与小便不利并见。如五苓散证之渴,缘于太阳经邪不解,内传于腑,使膀胱气化功能紊乱,升降失常,水液不能畅泄而小便不利,不能上承而渴。
四为血瘀阻滞。气行不畅,或跌打损伤,均可造成瘀血阻滞经络,津液不能循经上布于口。如《金匮要略》云:“病人胸满,唇痿舌青,口燥,但欲漱水不欲咽,无寒热,脉微大来迟,腹不满,其人言我满,为有瘀血。”又云:“病者如热状,烦满,口干燥而渴,其脉反无热,此为阴伏,是瘀血也,当下之。”唐宗海进一步分析道:“瘀血在里则口渴。所以然者,血与气本不相离,内有瘀血,故气不得通,不能载水津上升,是以发渴,名曰血渴。瘀血去则不渴矣。”
渴之征
渴之辨证具有重要意义,可藉以判别病变的表里、寒热、虚实,推测疾病是否传变,判断疾病预后等。
临床常以口渴饮水的情况来判断津液是否损伤,应了解欲饮或不欲饮、饮水多少、喜冷饮或热饮等。为做到辨证准确,还应结合伴发症如发热与否、口味异常、二便情况,及舌苔厚薄、舌上枯润等进行综合分析。
一般而言,口不渴者为津液未伤,多见于寒证或表证;口渴者为津液已伤,多见于热证或里证。渴喜凉饮,为热盛伤津;渴喜热饮,为阳虚或阴寒偏盛。
发热而渴者,热在气分;大热大渴,脉洪大者,为阳明经证;渴而腹满便结,为阳明腑实证;渴而小便不利,为邪入膀胱,气化不利。
渴而口苦者,多为肝胆火盛;渴而口酸者,多为木火伤津;渴而口咸者,多为肾水不足;渴而口甜、舌苔腻者,多为湿热。
渴而不欲饮者,或见于热入营分,可伴见发热口渴、舌红绛等;或见于湿浊阻滞,可伴见口黏腻、舌苔腻等;或见于阴虚,可伴见潮热、盗汗、颧部潮红、舌质红苔少等;或见于瘀阻,可见渴而漱水不欲咽、舌上有青紫瘀斑等。
渴而多饮,伴见多尿、多食、消瘦等,多为消渴病。
津与液同质而有别,《读医随笔》对此有详解:“津亦水谷所化,其浊者为血,清者为津,以润脏腑、肌肉、脉络,使气血得以周行通利而不滞者此也。凡气血中不可无此,无此则槁涩不行矣……液者,淖而极厚,不与气同奔逸者也,亦水谷所化,藏于骨节筋会之间,以利屈伸者。其外出孔窍,曰涕、曰涎,皆其类也。”津与液亏均可致口干渴,细分则可言:口渴欲饮者为津伤,口干欲润者为液耗。
张仲景极为重视辨“渴”,或把其作为鉴别太阳伤寒、太阳中风和太阳温病的重要依据,谓“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6条);或把其作为病在太阴、少阴的依据,如“自利不渴者,属太阴”(277条),“自利而渴者,属少阴”(282条);或用于辨别水停中焦与水蓄下焦,如“伤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汤主之”(73条);或用以辨别病性寒热,如“热多欲饮水者,五苓散主之;寒多不用水者,理中丸主之”(386条)。
渴之治
水津匮乏,虚则有需,需则宜补,一要清除病因如清热、止汗、止泻等以防再耗,二要补充津液以助已耗,药如沙参、麦冬、天冬、石斛、生地、玉竹、天花粉、知母,及食药两用的梨、苹果、荸荠、甘蔗、藕、鲜芦根等,方如白虎汤、益胃汤、沙参麦冬汤、五汁饮等。此外,对于热性病的治疗,由于津液持续耗损,易生痉厥变证,还可通过用大承气汤等以通大便、泻实热、除燥结,进而保存津液,此为急下存阴法。
水津不化者,情况则相当复杂,理应在辨证的前提下,消除妨碍水津气化的各种原因。
张仲景治渴极为详细,通过辨病机、审病因、分病性、定病位,随证治之,灵活运用。所用之法概有如清热生津之白虎汤、益气生津之白虎加人参汤、通阳化气之五苓散、养阴利水之猪苓汤、清热利湿之茵陈蒿汤、温补肾阳之肾气丸、温中健脾升清之理中丸、利水化饮之茯苓泽泻汤、攻逐水饮之己椒苈黄丸、回阳救阴之四逆汤或四逆加人参汤等,也有更为直接的补水法及食粥法,如《伤寒论》有“欲得饮水者,少少与饮之”(71条),“渴欲饮水者,少少与之愈”(29条),《金匮要略》有“若呕已后渴者,大麦粥服之”等记述。此外,《伤寒例》还对时气病渴的调护方法作了详细介绍,指出:“凡得时气病,至五六日,而渴欲饮水,饮不能多,不当与也,何者?以腹中热尚少,不能消之,便更与人作病也。至七八日,大渴欲饮水者,犹当依证而与之。与之常令不足,勿极意也,言能饮一斗,与五升。若饮而腹满,小便不利,若喘若哕,不可与之也。忽然大汗出,是为自愈也。凡得病,反能饮水,此为欲愈之病。其不晓病者,但闻病饮水自愈,小渴者,乃强与饮之,因成其祸,不可复数。”至于瘀血之渴,张仲景未出治方,唐宗海则言“小柴胡汤加丹皮治之,血府逐瘀汤亦治之”。(朱光
河南中医药大学)
摘自2022-8-26中国中医药报
朱光 河南中医药大学
•内陷者多因邪盛正虚或治疗失当,邪气由表入里、由浅入深;下陷者所指则较为明了,即脾气亏虚,无力托举,以致弛缓不收、脏器松弛而下垂。
•内陷、下陷虽同名曰陷,且均处于病变过程的中间阶段,反映的也均为病变趋势,实则迥然有别。内陷者重在于邪,所指为邪盛破防、正气失守的态势,致病多急而危重;下陷者重在于虚,所指为气虚日甚、升举无力之态势,致病多缓而淹缠。
作为一个病机术语,陷在中医学中反映的是病变向下或向里的趋势或状态。因概念与标准不清晰,临证误解、误用的现象时可见及。兹结合文献加以梳理分析。
陷之义
受传统哲学思想的影响,中医学认为气是构成人体、也是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最基本物质,具有物质与能量的双重属性。其以升降出入的运动形式(气机),弥散、充斥于全身上下内外,发挥着推动、防御、温煦、固摄、气化作用。其中的防御作用能防邪侵犯,还能阻邪入里;固摄作用能防阴液流失,还能托举固定,使各脏腑能安守其位。
气的升与降、出与入是对立而统一的矛盾运动,保持着相对平衡,维系着生命活动。脏腑之中,肝、脾主升,肺、胃主降,尤其是脾升胃降对人体全身气机调节至为重要,即如《四圣心源》言:“土者,水火金木之中气,左旋则化木火,右转则化金水,实四象之父母也”“脾升则肝肾亦升,故水木不郁;胃降则心肺亦降,故火金不滞”“戊己升降,全凭中气,中气一败,则己土不升而清阳下陷,戊土不降而浊气上逆。”
《吴医汇讲》对于陷之病变有着独到认识:“分言之,为出入,为升降;合言之,总不外乎一气而已矣……盖人在气中,如鱼在水中,人不见气,如鱼不见水……内陷者,有入而无出;下陷者,有降而无升。此升降出入四字,为一生之橐籥,百病之纲领。”
由此可知,陷乃人体气的异动或逆行,当出者不出,即或为闭阻或为内陷;当升者不升,即或为郁滞或为下陷。具体而言,内陷者多因邪盛正虚或治疗失当,邪气由表入里、由浅入深。按此理解,伤寒六经病变中的“直中三阴”,即病邪不经三阳经传变而直接侵犯三阴经,如太阳传至太阴、少阴、厥阴,及温病中热邪由卫分而径入营血等,均属于内陷的范畴。下陷者所指则较为明了,即脾气亏虚,无力托举,以致弛缓不收、脏器松弛而下垂。
陷之类
陷分内陷、下陷,可见于多种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择其要者述于下。
内陷
内陷者关乎邪。此类邪气多属阳热,盛极成温毒、热毒、火毒等,致病力强。如热陷心包者,即由卫分邪热径犯心包,闭阻心窍而成,临证可见身灼热,神昏谵语,或昏愦不语,肢厥,舌红绛,脉细数等;若身热神昏伴有颈项强直,牙关紧闭,两目上视,手足抽搐,斑疹紫黑者,又称热陷厥阴,多因疫毒化火煽动肝风所致。
《伤寒论》131条讲述了结胸证的成因,谓:“病发于阳,而反下之,热入,因作结胸。”指出风寒侵袭三阳经,出现发热恶寒,本应解表,却误用下法,导致邪热内陷,与胸脘痰水互结而成结胸。其他如痢疾,是由外感时行疫毒,内伤饮食,致邪蕴肠腑,传导失司,气血壅滞,损伤脂膜血络而成的一种传染性疾病,临证以腹痛腹泻、里急后重、下痢赤白脓血为主要表现。若初起兼有表证者,表邪易藉正虚之机陷入于里,使病情加重或留连。
内陷也是疮疡的一种变证、危症,临床以有头疽并发内陷者较为多见,故又称为疽毒内陷。《医宗金鉴》“痈疽总论歌”曰:“痈疽原是火毒生,经络阻膈气血凝。”当正不胜邪,毒不外泄而陷入里,客于营血,内传脏腑,其特点是疮顶忽然下陷,根盘散漫不收,脓腐不透或脓少而薄,或红活疮面忽现白亮,伴邪盛热极,或正虚邪盛,或阴阳两竭的全身证候。《刘涓子治痈疽神仙遗论》最早提出毒邪内陷的症状及其预后:“阳毒发背……满背焮肿热如饮之状,赤紫或红如焰,脓毒难成,成后不止,止后痛不除,蓦忽数日之间,复平如旧,将谓肿消,此是内攻内陷,不可疗矣。”《疡科心得集》论疡科变证时云:“有三陷变局,谓火陷、干陷、虚陷也。火陷者,气不能引血外腐成脓,火毒反陷入营,渐致神迷发痉发厥;干陷者,脓腐未透,营卫已伤,根盘紫滞,头顶干枯,渐致神识不爽,出现内闭外脱之象;虚陷者,脓腐虽脱,新肉不生,状若镜面,光白板亮,脾气不复,恶食日减,形神俱削,渐发腹痛便泻,寒热似损变象,皆不治之证也。”所述与今之全身性感染、毒血症、败血症、脓毒败血症等相同或相似。
内陷还可见于麻疹出疹或退疹时,感受风邪而致麻毒内陷于肺,此谓麻毒内陷或麻毒陷肺,即今之麻疹合并肺炎。临证可见疹点突然隐没,面色变白,伴高热,咳嗽,气促,痰鸣,鼻翼煽动,面唇青紫。《古今医鉴》则记述有痘疮重症的五陷,即紫陷、黑陷、白陷、灰陷、血陷,多由痘疮已出而调治失宜,以致毒气内陷,痘出不能成浆而倒陷。
下陷
又称中气下陷、脾气下陷,是中气不足的进一步发展。临床表现除了可见气虚不能充养、无力升举的症状,如面色淡白、眩晕、易汗、短气、倦怠、食少、便溏、腹部重坠、便意频数、小便淋沥等,还可见今所言之胃下垂、肾下垂、子宫下垂、直肠脱垂、上睑下垂、重症肌无力等。
《医学衷中参西录》有大气下陷一证,其临证可见“此气一虚,呼吸即觉不利,而且肢体酸懒,精神昏聩,脑力心思为之顿减。若其气虚而且陷,或下陷过甚者,其人即呼吸顿停,昏然罔觉”“人觉有呼吸之外气与内气不相接续者,即大气虚而欲陷,不能紧紧包举肺外也”“气短不足以息,或努力呼吸,有似乎喘,或气息将停,危在顷刻。其兼证,或寒热往来,或咽干作渴,或满闷怔忡,或神昏健忘,种种病状,诚难悉数。其脉象沉迟微弱,关前尤甚。其剧者,或六脉不全,或参伍不调”。张锡纯认为,人身之大气即《黄帝内经》中的宗气,谓:“是大气者,原以元气为根本,以水谷之气为养料,以胸中之地为宅窟也。夫均是气也,至胸中之气,独名大气者,诚以其能撑持全身,为诸气之纲领,包举肺外,司呼吸之枢机,故郑而重之曰大气。”所述表现,多见于今之心肺功能不全者。
《金匮要略》载有陷经证,指经血下陷、漏血不止者,因冲任虚寒至甚,经气下陷,气不摄血而成。
还有囟陷一病,指小儿囟门下陷,多因禀赋不足,或五疳久病,元气亏损,或泻痢日久,脾虚气陷,清阳不能上充所致。
陷之治
由上述可知,内陷、下陷虽同名曰陷,且均处于病变过程的中间阶段,反映的也均为病变趋势,实则迥然有别。内陷者重在于邪,所指为邪盛破防、正气失守的态势,致病多急而危重;下陷者重在于虚,所指为气虚日甚、升举无力之态势,致病多缓而淹缠。
关于陷之治疗,需要区分种类、弄清病因、明晰病机,此具有防与治的双重意义。
内陷者,需注重祛邪止陷或扶正防陷。如热陷心包者,当清心凉营、豁痰开窍,方可选用清宫汤(元参心、莲子心、竹叶卷心、连翘心、犀角、连心麦冬)送服安宫牛黄丸,或至宝丹、紫雪丹。再如结胸证,若因邪热与水饮相结而成,当泻热、逐水、开结,方选大陷胸汤(大黄、芒硝、甘遂)或大陷胸丸(大黄、葶苈子、芒硝、杏仁)。又如疮疡三陷者,当辨证论治:火陷者,治宜清热解毒、凉血养阴、清心开窍,方用清营汤加赤芍、丹皮,另吞安宫牛黄丸或紫雪丹;干陷者,治疗宜补养气血、托毒透邪、清心安神,方用托里消毒散(人参、黄芪、当归、白芍、川芎、银花、茯苓、白芷、桔梗、皂角刺、甘草),另加牛黄、琥珀冲服,或服安宫牛黄丸或紫雪丹。虚陷者,治宜温补脾肾,方用附子理中汤加肉桂、龙骨、牡蛎等,或生津养胃,方用益胃汤加味。
至于防邪内陷,《寓意草》记述的用人参败毒散治疗痢疾兼表证的做法值得借鉴。喻嘉言认为:“盖内陷之邪,欲提之转从表出,不以急流挽舟之法施之。其趋下之势,何所底哉?”“若元气素弱之人,药虽外行,气从中馁,轻者半出不出,留连为困;重者随元气缩入,发热无休。所以虚弱之体,必用人参三、五、七分,入表药中,少助元气,以为驱邪之主,使邪气得药,一涌而出,全非补养虚弱之意也。”又进一步告诫道:“凡遇阳邪陷入阴分,如久疟久痢久热等证,当识此意,使其缓缓久久,透出表外,方为合法。若急而速,则恐才出又入。”
下陷者,治当遵《素问•至真要大论》“下者举之”之旨。王冰曰:“下者举之,济其弱也”,张景岳云:“下者举之,欲其升也”。因气虚而陷,故益气升提,方选补中益气汤。《内外伤辨惑论》自注曰:“胃中清气在下,必加升麻、柴胡以引之,引黄芪、人参、甘草甘温之气味上升。”《本草纲目》则指出升、柴为“脾胃引经最要药也”。
临床实践证实,补中益气汤对各种脏器下垂有确切疗效。许多医家应用本方时,有加用枳壳的经验。枳壳可理气宽中、行滞消胀,药理实验显示其有增强平滑肌张力的作用,实则蕴含了“欲升先降”之理,以其降浊而利于升清。
治疗大气下陷,张锡纯创立了升陷汤(黄芪、知母、柴胡、桔梗、升麻),其所作方解曰:“以黄芪为主者,因黄芪既善补气,又善升气。唯其性稍热,故以知母之凉润者济之。柴胡为少阳之药,能引大气之陷者自左上升。升麻为阳明之药,能引大气之陷者自右上升。桔梗为药中之舟楫,能载诸药之力上达胸中,故用之为向导也。”
综上所述,陷属病之变证,是疾病加深、加重的一种征象。内陷为邪气乘虚趋里,治宜驱邪外出,防邪内入;下陷为气虚日甚,无力托举,治宜充分补气,助其升浮。相较而言,内陷者所指较为模糊,下陷者所指则较为具体,因而临床意义更大。
补中益气汤临证加减法
(2022-11-08
15:55:44)[编辑][删除]
时间:2021-06-24 来源:中国中医药报4版
作者:甄维帅
著名医家李东垣为金元四大家之一,因创立内伤病学说、脾胃病学说,世称“补土派”。李东垣最为后世称道的方剂莫过于补中益气汤,临证过程中准确应用补中益气汤并熟悉相关加减法可以事半功倍,李东垣在《内外伤辨惑论》及《脾胃论》中均有相关阐述,现笔者总结如下。
立方主旨
补中益气汤是基于李东垣对于内伤病的认识创立而成,内伤病源于饮食失节、劳役所伤、喜怒过度,进而导致内里气血亏虚、升降失常,病机上里虚为本,在此基础上合并内热、食积、湿热等出现虚实夹杂,表现为自汗、气喘、身热而烦、口渴、腹泻、不耐风寒反复感冒等。对于这类疾病的治疗大法,“惟当以甘温之剂补其中、升其阳、甘寒泻其火则愈。《内经》曰:劳者温之,损者温之。盖温能除大热,大忌苦寒之药泻胃土耳,今立补中益气汤。”(《内外伤辨惑论》)补中益气汤由黄芪、人参、白术、升麻、柴胡、陈皮、当归、炙甘草组成,方中黄芪、人参、当归、炙甘草补中益气,解决最根本的气虚问题,又以升麻、柴胡、陈皮、白术辛开苦降来升降气机,并且小剂量与补虚药组合,使之具有春日生发之性。
固有加减法
由于内伤病气血亏虚、升降失常,在此基础上会蕴而化热,故治疗上要在“补其中、升其阳”的基础上配合“甘寒泻其火”,然纵观补中益气汤中并无甘寒泻火之药,在《内外伤辨惑论》关于补中益气汤的“立方本旨”中提道:“口干嗌干加干葛……少加黄柏以救肾水,能泻阴中伏火。如烦犹不止,少加生地黄补肾水,水旺而心火自降。”此处提到的干葛、黄柏、生地三味药物可以补补中益气汤甘寒泻火之缺,作为其最常见的加减法。
除此之外,补中益气汤“立方本旨”中还提到了朱砂安神丸,“如气浮心乱,以朱砂安神丸镇固之则愈”。李东垣以朱砂安神丸补充补中益气汤,方中黄连清湿热泻心火,生地甘寒滋生阴血,朱砂收纳浮越之火。补中益气汤生发阳气,朱砂安神丸镇固阳气,临证时可晨服补中益气丸顺应阳气生升,夜服朱砂安神丸顺应阳气潜伏,两张方子从两个角度共同完成了恢复气机升降出入的目标。
随症加减法
中气亏虚,合有表证在补中益气汤的基础上酌加散气除湿之风药,亦可参见除风湿羌活汤、羌活胜湿汤。如李东垣云:“头痛,加蔓荆子三分,痛甚加川芎五分,顶痛、脑痛,加藁本五分,细辛三分。诸头痛,并用此四味足矣。”
中气亏虚,合有食积“如痞腹胀,加枳实、木香、缩砂仁、厚朴,如天寒,少加干姜或中桂。”在补中益气汤的基础上可酌加行气通腑消食的药物,除上述药物外李东垣最常用的方剂为枳术丸。补中益气汤补虚为主,枳术丸消导为主。且食积有寒热之分,伤冷硬物,心腹满闷疼痛者,当用半夏枳术丸(半夏、枳实、白术)、木香见晛丸(神曲、京三棱、石三棱、草豆蔻、香附子、升麻、柴胡、木香、巴豆霜);伤热物者,当用三黄枳术丸(黄芩、黄连、大黄、神曲、陈皮、枳实、白术);伤湿热之物者,可用枳实导滞丸(大黄、枳实、神曲、茯苓、黄芩、黄连、白术、泽泻)。以上诸枳术丸方加减均出自《内外伤辨惑论·辨内伤饮食用药所宜所禁》,可见其辨证之精细,神且明矣,
中气亏虚,里有气滞主要表现为腹痛,李东垣云:“如恶热而渴,或腹痛者,更加芍药五分、生黄芩二分……如恶寒腹痛,加中桂三分,去黄芩,谓之桂枝加芍药汤,亦于前药中加之。”简而言之,腹痛者加白芍,热加黄芩、寒加肉桂。这两个药对组合来源于《伤寒论》,肉桂、白芍的组合为桂枝汤,黄芩、白芍的组合为黄芩汤,前者可以治疗寒性腹痛,后者治疗热性腹痛。
中气亏虚,外有郁结,内有湿热如“耳鸣,目黄,颊颌肿,颈肩臑肘臂外后廉痛,面赤,脉洪大者,以羌活、防风、藁本、甘草通其精血,加黄芩、黄连消其肿,人参、黄芪益元气而泻火邪。”此处相当于急性热性感染性疾病,治疗上当以外散邪气,内清湿热为主。此处描述无论症状还是方药组成都非常近似于大头瘟,李东垣有名方普济消毒饮以治之。
中气大亏中气亏虚而甚者,在补中益气汤的基础上需要继续增加补益药物的权重,并配合使用酸收、苦坚的药物。“如精神短少,加人参、五味子”“如汗大泄者,津脱也,急止之,加五味子、炒黄柏、知母,此按而收之也”“小便遗失,肺金虚也,宜安卧养气,以黄芪、人参之类补之。不愈,则是有热也,黄柏、生地以上各五分,切忌劳役”。这种药物加减思路体现为夏为暑气所伤的清暑益气汤。
中气亏虚,大便燥结“大便秘涩,加当归一钱、大黄五分,如有不大便者,煎成正药,先用清者一口,调玄明粉五分或一钱,如大便行则止,此病不宜大下之,必变凶证也。”对于虚性便秘者,李东垣多在补中益气的基础上加当归、桃仁、麻仁、熟地等,并辅助以小剂量大黄、玄明粉,在《兰室秘藏·大便燥结门》中通幽汤、润燥汤均有体现。笔者临证多年后也深刻体会,便秘便干者多需要用补法,腹泻、大便不成形者多需要用泻法,与上学时代接触的观念略有不同。便秘多是人体能量低下,需要积攒能量故便秘;而腹泻多是嗜食肥甘厚味能量过剩,人体需要通过腹泻来排除过剩的能量。
四时加减法
李东垣的理论中有专篇《内外伤辨惑论·四时用药加减法》及《脾胃论·脾胃虚弱随时为病随病制方》等介绍,格外引人注目。如“夏月咳嗽者,加五味子、麦冬,如冬月咳嗽,加不去根结麻黄”,与之类似的如古人称南方之人不轻用麻黄、夏月不轻用麻黄。古人在此处一方面提示临证需注意时令、地域,但同时也绝不是机械的照本宣科,中医讲究天人相应、时空一体,言时令、地域时即是在讨论体质、脏腑,所谓夏月可以理解为实热、虚热性体质,所谓冬月可以理解为实寒、虚寒性体质。这种思维古代医家早有涉及,如赵献可在《医贯》中论述:“或问曰:丹溪云东南之人,阳气易以升,不可服用补中益气汤,当今江南之人果尽不当服乎?曰此东南指人之脏腑而言,盖东方属肝,南方属心,肝与心有火者不可服,恐木火愈旺也。”从这个角度看李东垣的四时用药加减法是十分切合临床实际的。(甄维帅
山东省济南市历下区人民医院)
补中益气汤加减治疗味觉障碍
时间:2019-06-17 来源:中国中医药报5版 作者:刘立红
味觉障碍是指因味觉迟钝、减退甚至消失等无法正确分辨食物味道的异常表现,常见于久病或者重病患者。西医认为多由营养素缺乏(如缺锌)、味觉神经或中枢损伤、药物等引起。在没有明显病因情况下,西医治疗比较棘手,中医可以根据辨证,治疗取得很好的疗效。兹举一例如下。
女性,40岁。患者对咸、辣等味觉减退近20天,加重3天。自述头晕乏力、易疲倦犯困,纳差,舌质淡苔中心白腻,脉细弱。
结合四诊资料,考虑患者脾气虚明显,导致清阳不升头晕乏力,脾失健运,生血不足而白细胞和血小板减少。舌淡苔腻,为脾虚湿困之候。患者味觉减退,病体虽在舌,但是“舌为脾之外候”,脏腑的精气上荣于舌,当脾虚不能健运的时候,舌体同样会失养,舌的功能会减退。因此治疗原则为健脾益气、芳香化湿,处以补中益气汤加减,首诊组方如下:
党参20g,焦白术15g,炙甘草9g,黄芪20g,陈皮9g,升麻6g,柴胡6g,当归12g,茯苓15g,山药15g,神曲20g,藿香9g,石菖蒲9g,鸡血藤30g。上方7剂,日1剂,水煎服2次。
患者服完药后二诊:自述服药开始几天效果不显,但是至第5天开始味觉逐渐恢复,复诊当日感觉明显恢复。患者疲倦感明显减轻,头晕乏力好转,精力较前旺盛,食欲好转,舌苔变薄。效不更方,原方再进7剂。1个月后随访,味觉正常。
本方以补中益气汤健脾益气升阳,加茯苓、山药、神曲健脾消食,藿香、石菖蒲醒脾化湿,而石菖蒲还具有醒脑开窍作用,对湿痰蒙蔽清窍引起的疾病疗效较好;鸡血藤重用补血,现代研究有较好升白细胞作用。所以本处方针对病机,看似不治疗舌头却让肌体恢复正常,舌头味觉自然恢复。(刘立红
安徽省宿松县孚玉镇大河
村卫生室
林天东运用补中益气汤治验举隅
(2023-09-02
04:19:24)[编辑][删除]
摘自2023-9-1中国中医药报
王立春 王定国 海南省中医院 董秀娟 海南医学院
补中益气汤最早出自金元时期李杲所著《内外伤辨惑论•饮食劳倦论》,立方理论可溯源到《素问•至真要大论》,其中有“劳者温之”“损者温之”的记载。后原方在《脾胃论•脾胃损在调饮食适寒温》中有记载,主治“饮食失节,寒温不适,则脾胃乃伤”。补中益气汤主治中气不足,脾胃气陷。患者多见面色萎黄,或面白虚浮,气短懒言,神疲乏力肢软,腹泻便溏,自汗,下血,带下,发热,头痛,渴喜温饮,舌质淡,舌苔薄白等。
李杲立此方名曰“补中益气汤”,其“中”者即中焦脾胃之土位。脾胃互为表里,居人之中焦,秉坤卦之象,授母德之司,承载运化无穷,滋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为人后天生生之本也。其中胃为阳土,主司受纳腐熟水谷,脾为阴土,主司运化水谷精微,可为胃行其津液,输布于脏腑百骸经络诸窍。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以滋养元气,若脾胃虚损则致正气损而百病生。所谓“益气”之“气”,乃脾胃升降之中气。脾胃为人之气机升降之枢机,脾主升清,为阴中之阳以升;胃主降浊,为阳中之阴以降。阴阳化合,冲气以和,中气乃生。若中气不足,则脾之清阳无以升,胃之浊阴无以降,脏腑无以安和。故脾胃病,中气虚损,则水谷不运,精微无以从化,脏腑无以充养,人安有不病者。因此,益中气而复脾胃升降之机,调受纳运化之本,促人之机体康复。李杲立方遵从于理,方从理出,理显于方,精妙绝伦。
国医大师、海南省中医院主任医师林天东从医近60年,学验俱丰,临证善用经方、验方,基于“异病同治”的治疗原则,运用补中益气汤治疗多种疾病取得显著疗效。林天东认为补中益气汤集补、温、运、燥为一身,大凡中气亏虚之病症,皆可用此方加减变化,以健运中州,使脾升胃降,元气得充。全方配伍考究,用药量轻而不重,药性辛甘温,清轻而升。方中重用黄芪为君,其性甘温,入脾、肺经,而补中气、固表气,且升阳举陷。臣以人参大补元气,炙甘草补脾和中。君臣相伍,李杲称此三味为“除湿热烦热之圣药也”。佐以白术补气健脾,助脾运化,以资气血生化之源。其气既虚,营血易亏,故佐用当归以补养营血,且“血为气之宅”,可使所补之气有所依附;陈皮理气和胃,使诸药补而不滞。更加升麻、柴胡为佐使,升阳举陷,与人参、黄芪配伍,可升提下陷之中气。《本草纲目》云:“升麻引阳明清气上行,柴胡引少阳清气上行,此乃禀赋虚弱,元气虚馁,及劳役饥饱,生冷内伤,脾胃引经最要药也。”诸药合用,既补益中焦脾胃之气,又升提下陷之气,使气虚者补之,气陷者升之,气虚发热者,甘温益气而除之,使元气内充,清阳得升。本方意理深邃,为李杲补土思想之精妙体现,但其临床应用关键在辨病证之虚实,切不可实证妄投补剂,反致病重。临证之时更要圆机活法,熟用本方的同时,也不能局限于原方,需结合病证精妙运用,方能事半功倍。
笔者有幸侍诊林天东教授,聆听教诲,经整理总结,现将其临床运用补中益气汤治疗痿病、阴吹、异位妊娠、虚劳、臁疮的典型病案列举如下,以飨读者。
案一 痿病
何某,女,7岁。初诊:2017年5月8日。主诉:左眼上睑下垂6个月,伴咳嗽、喉咙痒3天。6个月前,患儿因“小儿肺炎”住院治疗时,出现左眼上睑下垂,新斯的明试验(+),诊断为重症肌无力,给予口服溴吡斯的明治疗,未见明显好转,遂至林天东门诊寻求中医治疗。现症见:左眼上睑下垂,上睑遮盖瞳孔约1/5,伴咳嗽,咽痒,鼻塞,流鼻涕,上午及安静休息时症状缓解,夜间咳嗽、鼻塞较重,纳食一般,睡眠佳,大便不成形,小便正常,舌质淡红,苔薄腻,脉沉细。
西医诊断:重症肌无力。
中医诊断:痿病(脾虚夹湿,兼有外感证)。
治则:补气升阳健脾,祛风解表除湿。
方拟补中益气汤加味:黄芪20g,炒白术6g,陈皮6g,当归9g,升麻6g,炙甘草6g,党参6g,柴胡3g,五指毛桃6g,牛大力9g,炙麻黄6g,杏仁6g。7剂,每日1剂,水煎服,分两次温服。
5月14日二诊:患儿服药期间无不适,左眼上睑下垂,上睑遮盖瞳孔约1/5,无咳嗽、咽痒、鼻塞、流涕,伴睡眠差,多梦,纳可,二便正常,舌质淡红,舌苔薄,脉细。前方减五指毛桃、牛大力、炙麻黄、杏仁,加茯神10g、远志10g。14剂,煎服法同前。
5月28日三诊:患儿服药后无不适,左眼上睑下垂明显改善,无咳嗽、咽痒、鼻塞、流涕,可安稳入睡,纳食可,二便正常,舌质淡红,舌苔薄,脉细。效不更方,再续前方7剂巩固疗效,煎服法同前。
6月4日电话随访:家属诉患儿左眼上睑未见下垂。
按
重症肌无力是一种获得性自身免疫性疾病,主要由神经-肌肉接头间传递功能障碍造成,以眼睑下垂、四肢乏力、肌肉消瘦、吞咽困难等为主要临床表现。我国重症肌无力的发病率约为0.68/10万,儿童发病率为0.3/10万~2.8/10万。临床多以糖皮质激素、胆碱酯酶抑制剂、血浆置换术等方式治疗,但不良反应大、治疗效果欠佳。中医药治疗往往疗效显著,且价格低廉,不良反应小,患者及家属接受度高。
重症肌无力属于中医学“痿病”范畴。本案患者经四诊详参,辨证为脾虚气陷夹湿,兼有外感证。
林天东认为,治疗小儿重症肌无力应遵循“治痿独取阳明”的治疗原则。胞睑在脏属脾,在“五轮学说”中称之为肉轮,肉轮之病则责脾胃。脾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濡养四肢肌肉。脾胃虚弱,水谷运化失司,气血生化无源,无力升举,则肢体肌肉筋脉失于濡养而弛纵不收,故见眼睑下垂;脾气虚弱,复感风寒湿邪,病情加重,风寒湿邪气侵犯肌表,卫阳被郁,腠理内闭,肺气不宣,气机升降不利,故见咳嗽、咽喉痒、鼻塞、流鼻涕等症;脾喜燥恶湿,脾胃为气机升降枢纽,脾胃虚弱,水谷精微的输布与代谢失常,故见纳食一般;湿邪困脾,水谷运化功能失司,导致水湿内停,渗利肠道,故见大便溏。治疗上应辨病、辨证相结合,方选补中益气汤加味。
方中重用黄芪补气健脾解表,为君药。党参、炒白术、炙甘草益气健脾燥湿共为臣药。当归可养血和营,协党参、黄芪补气健脾养血;陈皮理气健脾、除湿和胃,使诸药补而不滞,共为佐药。少量柴胡、升麻可升阳解表,共为佐使,助君药升提中气。全方共奏补气升阳健脾、解表和胃除湿之功。患者伴有咳嗽、喉咙痒、鼻塞、流鼻涕症状,加炙麻黄、杏仁解表宣肺止咳,五指毛桃、牛大力补气健脾润肺;伴有寐差症状,加茯神、远志宁心安神。
案二 阴吹
刘某某,女,40岁。初诊:2019年10月3日。主诉:阴道不自主排气1年。患者诉1年前分娩第2个孩子后,感阴道有气排出而不臭,时断时续,时轻时重,平素自觉气短乏力,纳食不香,睡眠可,二便调。面色苍白,舌质淡,舌苔白,脉弱。前往妇科门诊就诊,妇科检查未见明显异常,遂至林天东门诊寻求中医治疗。
西医诊断:阴道排气。
中医诊断:阴吹(中气下陷证)。
治则:补中益气,升阳举陷。
方拟补中益气汤加味:党参30g,白术15g,黄芪30g,当归15g,炙甘草10g,柴胡3g,升麻10g,陈皮10g,五指毛桃30g,牛大力30g,山药30g,炒麦芽15g。14剂,每日1剂,水煎服,分两次温服。嘱患者忌食生冷,调畅情志。
10月18日二诊:患者服药无不适,自觉服药后排气次数减少,气短乏力减轻,食欲增加不明显,睡眠可,二便调。面色较前好转,舌质淡,苔白,脉弱。上方加藿香10g、豆蔻10g。14剂,煎服法如前。
11月2日三诊:患者自觉服药后偶有排气,气短乏力消失,食欲佳,睡眠可,二便调。面色红润,舌质淡,苔薄白,脉稍弱。基本痊愈,为巩固疗效,续予前方14剂,煎服法如前。
2020年6月17日随访:患者服药后无排气,至今未见复发。
按
西医并无“阴吹”病名,且无特效药物治疗,针对此病症状,发病机制可归纳为阴道壁或盆底组织松弛、阴道损伤、直肠阴道瘘、阴道感染、神经症、先天性畸形等。而中医学则对此病的记载由来已久,且中医药治疗也取得较好的疗效。
林天东认为本案患者为产后气血大虚,中气不足,脾虚气弱,脾运不健,运行无力,湿浊痞塞中焦,致腑气无法循常道,故时常感觉前阴有气作响而不臭;气血不足,则可见面色苍白、疲乏气短、脉弱、舌质淡、舌苔薄白等气血亏虚之症;脾胃失和则纳食不香。方用补中益气汤化裁,补中益气、升阳举陷。同时,患者伴有气短乏力,故加五指毛桃、牛大力,消化不良加山药、炒麦芽,食欲不振加藿香、豆蔻。
案三 异位妊娠
唐某某,女,28岁。初诊:2021年2月18日。主诉:停经67天,B超提示妊娠位置异常。自述此前妊娠3胎,前两胎剖宫产,第3胎行人工流产清宫术。今第4次妊娠,于海南某医院产检发现“瘢痕妊娠”,医生建议终止妊娠,患者及家属仍想尽力保住胎儿,遂至林天东门诊求诊。患者诉时感乏力,自汗多,时觉腰腿酸软。舌质淡嫩,脉细弱。1月30日超声可见:孕囊下缘近切口瘢痕处,距下段前壁浆膜层较薄处约3.8mm;宫内妊娠相当于6+周(注意瘢痕妊娠)。2月9日超声可见:孕囊下缘距下段瘢痕处约6mm,瘢痕处未见明显异常血流信号;宫内早期妊娠,相当于妊娠7+周(孕囊位置偏低),建议复查。2月17日超声可见:宫腔中下段孕囊回声,考虑剖宫产瘢痕妊娠,相当于妊娠8+周。末次月经:2020年12月14日。
西医诊断:子宫瘢痕处妊娠?
中医诊断:异位妊娠(气虚证)。
治则:固肾益气,安胎转胎。
方拟寿胎丸合补中益气汤加味:菟丝子10g,桑寄生10g,续断10g,阿胶(烊化)6g,黄芪20g,白术15g,陈皮5g,升麻9g,柴胡3g,党参15g,炙甘草10g,当归10g,五指毛桃10g,牛大力10g。14剂,每日1剂,水煎煮,分两次温服。嘱患者艾灸至阴穴(双),每天25分钟。
3月4日二诊:患者服药后无不适,乏力、自汗稍减,仍见腰腿酸软。舌淡,脉细弱。予前方7剂,煎服法同前。嘱患者艾灸至阴穴同前。
3月11日三诊:患者服药后无不适,乏力、自汗减轻,仍见腰腿酸软。舌淡红,脉弱。3月5日超声可见:胎盘位于前壁,早期妊娠,妊娠11+周。再予前方14剂,煎服法同前。嘱患者艾灸至阴穴同前。
10月15日电话随访:患者于9月15日顺产1子。
按
西医治疗子宫瘢痕处妊娠主要是通过药物或手术方式来终止妊娠。林天东考虑本案患者孕囊位置偏低,补中益气汤可补中益气、升阳举陷,取此方的升提、固摄作用,一方面可提升孕囊位置,另一方面可预防出血。同时类比运用胎位不正验穴至阴穴,嘱患者艾灸之。
《傅青主女科•脚手先下难产》云:“产母之气血足,则胎必顺,产母之气血亏,则胎必逆;顺则易生,逆则难产。”当知气血虚损乃异位妊娠之主因也,故方用补中气汤以升阳举陷。此外,患者常腰膝酸软,乃肾虚之象,故予寿胎丸补肾安胎。方中党参、黄芪、炙甘草三药合用,表中里三气同补;升麻、柴胡、陈皮升提阳气,以促胎儿于胞中转逆为顺;五指毛桃、牛大力、白术三药以健脾润肺补气;当归、阿胶养血补血;菟丝子、川续断、桑寄生三药滋补肝肾而兼益胎元。全方大补气血,药性上举,补母强胎,则胎必顺。又嘱患者每日艾灸至阴穴,至阴乃治胎位不正之验穴。盖其为足太阳膀胱经井穴,水之金穴,而金能生水。本穴上承足太阳经气下转于足少阴经,故能与肾经相沟通。灸之可补养肾气,平衡胞宫。
案四 虚劳
王某,女,35岁。初诊:2021年12月3日。主诉:胸闷气短1年,加重半个月。1年前,患者出现胸闷气短症状,伴乏力,后半夜疲倦更甚。自述曾就诊于某医院,冠状动脉造影显示无异常。胃镜检查显示:慢性浅表性胃炎。近半个月,病情反复发作,且上述症状较前加重,多在劳累后发作。现症:发作时胸闷气短,倦怠乏力,怕冷,四肢畏冷,睡眠差,纳食少,易自汗。舌淡,苔白,脉虚大无力。
西医诊断:胸闷查因;慢性胃炎。
中医诊断:虚劳(脾虚气陷证)。
治则:益气补中,升阳济心。
方拟补中益气汤加减:黄芪30g,党参15g,白术15g,当归10g,陈皮5g,升麻9g,柴胡3g,生姜3片,大枣4枚,酸枣仁15g,龙眼肉15g,桂枝15g,炙甘草10g。7剂,每日1剂,水煎服,分两次温服。嘱患者切勿烦躁、焦虑及过度操劳。
12月10日二诊:服上方后,患者胸闷气短明显缓解,夜寐好转,畏冷等症状均改善。上方加牛大力20g。续服14剂,巩固疗效。
12月24日随访无复发。
按
虚劳也称为虚损,是以脏腑功能衰退、气血阴阳亏损、日久不复为主要病机,以五脏虚候为主要临床表现,由多种病因导致的慢性虚弱性证候的总称。发病时间较长,多见于长时间患病或大病后的患者。中医在治疗虚劳病时,重视培补中焦脾胃,脾胃为后天之本,运化水谷精微,化生气血,充养先天。
林天东认为,心本脏之病,多起于内伤,如素体脏气虚弱,或病后调养不当以及思虑过度,伤及心脾,都可导致心阳虚或心气虚等。心之病证有虚实,虚者常为气血阴阳不足。心主血,脾统血,且脾为后天之本。脾虚生血不足,脾气虚则统摄无权可致心血亏耗;生气不足,则倦怠乏力难以养心,心神失养则可出现心区不适、心悸、不寐等症。
本案虽病位在心,但其根源在后天之脾,故探本溯源、直指心脾,主方选用补中益气汤加味。补中益气汤补气升阳健脾,加酸枣仁、龙眼肉补益心脾、养血安神,辅以桂枝通阳化气,后加牛大力补虚润肺、强筋活络、以固肾气。诸药相伍,心脾两及,温而不燥,补而不滞,补中气、健脾胃、升清阳、复纳运、济心君,共奏捷效,诸症皆安。
案五 臁疮
吴某某,女,67岁。初诊:2016年10月23日。主诉:反复下肢皮肤溃疡2年。曾多方求医问药,疗效不佳,遂至林天东门诊寻求中医药治疗。症见双下肢多发溃疡,溃疡面大者约3.0cm×2.5cm,创面凹陷,周围肉芽色暗淡,渗出物清稀,伴见神疲乏力,舌质淡,苔薄,脉细。患者否认糖尿病病史。
西医诊断:下肢慢性溃疡。
中医辨证:臁疮(气虚证)。
治则:补气健脾,托脓生肌。
方拟补中益气汤合五味消毒饮:黄芪30g,党参15g,白术15g,当归15g,陈皮5g,升麻9g,柴胡3g,炙甘草10g,金银花6g,野菊花6g,蒲公英10g,紫花地丁6g,天葵子6g。14剂,每日1剂,水煎服,分两次温服。嘱患者保持创面干燥清洁,饮食清淡。
11月7日二诊:服上方后,患者诉创面逐渐缩小、愈合,神清,乏力较前好转。效不更方,继服上方14剂,巩固疗效。
2016年11月21日,随访,再无复发。
按
臁疮俗称“裤口毒”“裙边疮”“老烂腿”。中医认为,本病多由久站或过度负重,而致小腿筋脉显露,瘀血阻滞,停留经络,久而化热,或小腿皮肤破损染毒,局部溃破渗出,久不愈合所致。其病因病机多为湿热、气虚、血瘀等,治疗上强调辨证与辨病相结合。西医称为“下肢慢性溃疡”,多见于下肢静脉曲张、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下肢静脉瓣膜功能不全等下肢慢性静脉性疾病的并发症。多发于小腿下1/3内外侧,有难以愈合、发病率高的特点。截至2014年,我国下肢静脉系统疾病每年新发病率为0.5%~3.0%,其中臁疮的发病率约占1.5%。西医治疗本病容易反复发作,经久难愈,费用较高,而中医药运用内外治法治疗臁疮历史悠久且疗效显著。
患者为老年女性,疮疡久溃不愈,同时伴神疲乏力,属脾胃虚弱、中气不足、气血俱虚、正虚邪实之候。林天东认为,肺主皮毛,脾主肌肉四肢,疮疡久不收口,与气血亏虚、气血无法濡养疮口有关。因此,临床运用补中益气汤补肺健脾,补气生血,促进伤口愈合。林天东治疗外科疮疡,患者出现气虚需要大补气血时,常用补中益气汤合五味消毒饮。五味消毒饮中的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紫花地丁、天葵子不仅善解阴毒,同时也蕴含补性,与补中益气汤配伍,更能增加敛疮生肌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