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橙橙的柿子忽然在她眼前晃动的时候，她正在看严歌苓的《陆犯焉识》的引子。
    之前，她读了张爱玲的《霸王别姬》的头几行，六六的《蜗居》的第一章的1－3节。再之前，她不是掐头去尾，不是，她掐了肚子，只读了《了不起的盖茨比》头尾的各三章，把盖茨比的故事完整地串了一遍。
    《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电影，她昨天才看，她儿子给她下载的。电影没有字幕，英文的中文的都没有，她有点头大。电影一开演，她发现，她的英文真是提高了，听懂率居然达到百分之八九十。可最关键的几句，她没能听清，比方说汤姆同修车铺的老板到底讲了什么才刺激了他决定去杀盖茨比；比方说，给盖茨比打电话的到底 是个什么人。。。
    她的英文是什么时候提高的？她真不知道。很多年了，她基本不读书，看的全是中文电视，再有点时间就是上网，中文网。她的英文还是提高了，大约是梦里学的吧。
   《伟大的盖茨比》刺激了她读书的欲望。一读，她马上又明白，没有一本书能让她认真读完的。不是作家写的不好，而是她失去了读书的兴致。故事引诱不了她，语言吸引不了她，思想深刻不了她，结构对她更是毫无意义。
    她那个在外地学习英文专业的女儿曾经对她说，‘文学发展了几个世纪，各种各样的写作方式都有了，谁能发现新的写作方式，谁才会被承认。’
    文学如此，绘画，音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谁还能写出震撼人心的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伦勃朗的传统绘画已经登峰造极，你就是比伦勃朗还伦勃朗，这世界也不会在绘画史上为你留下一笔，更别说浓墨重彩了。
    然而，她还没顾得上把这些想法在她的头脑里固定一下，柿子就出现了。
    真真的黄橙橙的冰冰凉的柿子，犹如清晰的3D图像，在她的眼前，浮现。
    ‘想不想吃柿子？’她问。
    ‘可能没有了，都让我吃完了。’他答。
    这话一听，她想吃柿子的心马上火烧火燎，分分钟也不能耽搁，只能靠柿子灭火。她无法想象和忍受没有柿子的可能性，以百秒冲刺的速度冲过去，拉开冰箱。。。
    她的眼急速扫描，终于她看到了，水果盒里，还有，两个，软软的，柿子。
    她的心，安了。
    洗了柿子，她客气地问他要不要吃，他摇头。她先拿一个，在柿子皮上咬个洞，吮吸。接着是把还没形成种子的脆脆的片片内核儿咬得‘咯吱’‘咯吱’的，过瘾。最后连皮也一起吃了留下柿蒂，爽了。小小的满足从舌尖传递到大脑，继而全身。一个柿子，至于吗？彼时彼刻，她是。
    柿子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应该是几十年前。她的父亲，变出了几个饭碗大小的柿子。
    那时，她的生活中，黄柿子，红柿子可以吃一个夏天。末夏的时候，柿子会论簸箕卖，一簸箕一毛钱，坏的多，好的也不少。她吃的柿子其实是人们起的外号，真名西红柿。红的是，黄的也是。
    父亲的柿子不同。均匀的，硕大的，滚圆的，一样样的，桔红的，顶端有四瓣棕绿叶片的柿子，一看就觉得好吃到不行。她急急咬一口，满嘴涩。
    父亲慢条斯理地对她说，‘柿子要冻硬了再放入凉水中化开，才能去涩。’
    现在她知道了，柿子分甜柿和涩柿。甜柿（也有人称脆柿）即便是黄中泛绿，连皮带肉吃起来也是香甜多汁，脆个生生。而涩柿必须要等它霜过了，红透了，全软了，才能吃。涩柿的皮始终是涩的，必须剥掉。她现在买的柿子，都是甜柿。
    七月小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
    她掐指算算，现在的三月相当于北半球的九月。吃柿子的季节，来了。所有的水果中，她，只偏爱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