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舞
A.
六十年代最初的秋天  在别人的记忆中
只是一片火  废墟  大地荒凉
母亲是错过春天的玉米  在贫瘠的
欢乐中  他被灌浆  使母体和那片
高原同时感到沉重不堪

之后  冬的风春的雪  抽穗扬花的日子
隔着一个世界  野菜的清香已使他

尝到了生活  终于在越来越热烈的日照里
他从龟裂的地缝中面向人间  父亲
在母子的哭声里开怀大笑

一切都停留在穴居时代  与石钟乳一同
生长  黑洞岁月里  狼与夜共在 
天空满面菜色  山寨部落最后一个高贵
的传人  接受最原始的洗礼

迁徙于山与山之间  在卵石堆砌的河床上
学习直立的技巧  使终生保持这一姿式
的荣誉  饮岩浆而生  血脉中滚动
石头  一个在畜群里成长的孩子  充满
嗜血之欲  散漫地逡巡在高原

a
隔着全部著名的河  芙蓉城的黄昏
你受孕于一阵花信风  春天如约
在惯于培养贤良女人的华西平原
播种  你是受命于乱世的末代王妃

广场上推过童年的摇车  歌声
淹没嘤嘤之泣  世界每天为你
准备狂欢节的旋律  你是虚张的
繁荣中  最真实的布景

仅仅为了装饰头发  而学习攀折
你握满鲜花的小手  招摇风中
因一只胎死的蚕而留泪  你
纯真的善良夸大了你的忧伤

也许只是为你快乐的一笑
一个世界倾覆了  无数人表演
战争的苦难  阴云罩住我们的襁褓
却以完全不同的方式

B.
边陲小镇  洪荒年代的遗址  大群大群的
乌鸦翔集  鼠疫流行  季节河枯瘦的胳臂
供养着小木楼上的孱弱  油灯下
开始的识字  他倒写着第一个"人"

莽莽山林中失群的鸟  归飞的翅膀不堪
落霞的沉重  贫血年代的风  摇动
镇口古树的枯叶  衔草为巢  失学
的孩子遥望别人的家   独自哭泣

他游荡于唾沫和辱骂之外  一个种族
的杂种  天赋的高傲  学会在青石板
的拱桥畔  钓一河清波  在人类
的边缘  会心地笑  永远地独白

在肆虐的风中  身体蜂巢般布满疮孔
已经熟悉各种道别的方式  在出逃
的山峰上  他设计着自己的结局
而那时  满街的人流在河岸涌动
他看着外婆的竹竿上淌满泪水
一个家族在打捞着他们的光荣

b
温软的手滚过黑白的琴键
夜与昼交换着不同的花枝
从课文上知道食草的牛  从
阿姨的训导中认识粮食
在很多时候  硬币是一种玩具

一座城市浓缩了一个国家的幸福
熟稔于各种辉煌的灯火
清纯的瞳仁飘满了礼花
你歌唱着穿越大街  红裙子
被暖洋洋的风托向空中

旋转在每个舞台上  华丽的花
缀满十指  为伞的颜色而挑剔
在七彩的烛光间  点亮每个生日
母亲为你的厌食发愁  你单薄得
如一只蝴蝶  在玩累的游戏背后
布娃娃一般沉睡不起

C.
对他而言  人生的第一课是怎样
逃避歧视  走出阴森森的古宅  一只
破旧的书包盛满了初次流浪的
故事  在边城  吱呀的课桌
承受了他全部的奢望

学会使用拳头  树一般布满裂口  在
结痂的心灵上长出男人的骄傲  为
长高  绝不仰望任何一颗头颅  在
偷偷醉倒的田野  渴望成为父亲

饥饿从身体内部开始  在初生胡须的
颏上挂满骚动  应运而生的绝望
使之厌弃生活  创伤之夜  他为
以后的命运准备了详细的遗嘱 
决定忍受  以完成一个男人的仪式

c
越过林阴道  向晚的风
浸透花栏的颜色
你的画板上随心所欲地
涂满少女的心事

不知不觉就到了丁香的花期
你的春愁是雨后的云
有一份潇洒的低沉

所有的视线编成阳光
在温馨的气候里  甩动
如波的长发  被人群
宠成一个任性的孩子

从这时开始留心机缘
你知道你为谁准备
在孤傲的背后等待开放
沉醉于自己的芳香里

当另一个人颠沛于山路上时
你为初生的美丽发愁  不知道
神秘的马车何时穿过视野
带你去远方  享受真正的贫困

D.
水逝云飞  三十年赤足的路  不知所终
的漫游  被祖国流放在街头
深夜  一个小酒馆的嚎啕  泻尽
陈旧的往事

他永远是自己的囚徒  是自己残酷安排
的主人公  为了经历  被崇高与罪恶
肢解成碎裂的残骸  最后一驾
波西米亚人的木轮辗过风尘  他是
孤寂的陌生人

一切都与之无关  漠然走进一条隧洞
一个流浪汉的小号嘹亮地划破
城市的优裕  万家灯火下歌声驱
不走寂寞  无主的野狗踽踽而行

把自己锁进暗室  规避凡人的幸福
白色的墙浮现生死的各种画面
而活着需要更大的勇气  门缝中的
阳光散尽血色  想象生活比接受生活
更为艰难

而这时  你作为窗口出现  提供完美的
假设  巫祝般的语言暗示宿命中
的光芒  被遥感的希望折磨  更甚于
绝望  抚摸残肢  冬天之后  也许
重新抽芽长出指头  他的心在
一片广大的雪原上独舞

d
乐声复起  微笑穿过人群
在黑暗的角落  隔着往事对话
与一个影子共舞  你独特的
舞姿  牵引着时代最后的华章

你已经长成一个妻子  具备了
甜草莓的鲜润  能在无数面孔中
指认你未来的君主  以一种
受难的决心  完成宿命

就这样牵手为虹  为跨越深渊
而守在每一个路口  你是回家的
唯一路标  你对我说-
这是最后一曲  让我们同舞

2006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