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市政府鼓励机关事业单位兴办经济实体和经商活动,我所在医院成立了"迈迪克经营总公司",做起了医疗器械和服装出口生意,有时也利用各种关系和渠道倒弄点钢筋铜材之类。当时许多重要物资的价格执行的是双轨制,谁能从计划内弄到货源,再转手到了市场,这种对缝式的经营,利润相当客观。此时我萌生了走出国门把生意做大的念头。考虑到公司的流动资金有限,我们没敢想到美国或日本等经济发达国家去,只能去经济不那么富裕,轻工业产品匮乏的苏联试试。我与张士林以总经理和常务副总的名义向市政府递交了出国考察的申请,报告经过漫长旅行,当我们拿到苏联护阿照,走出国门时,苏联已经解体。这次与我们结伴同行的还有本市的亓经理和王先生.
经过三天三宿的车船劳顿,火车在一个飘着毛毛细雨的早上抵达边境小城绥芬河,我们将从这里走出国门。现在的绥芬河已经是个漂亮的边境的城市和重要陆路口岸。谁会想到二十多年前绥芬河虽然叫个市,实说起来那时的绥芬河市就是个土镇子,整个市区没看到几幢像样的建筑,街道也称不上马路,坑坑洼洼,基本是土路没有城市的排水系统,火车站就是个大房子。由于中俄双向的倒爷们大批涌入,大包小包肩扛手提,把个候车室挤得水泄不通。同行的四人中除了我其它三人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子,亓经理个子接近一米九是个膀大腰粗的大块头。在剪票口那阵子,我那个装满服装鞋袜的大编织袋夹在人缝里动也不能动,就在这个紧要当口,亓经理大手一伸,硬是从人缝里把个大包给拽出来。他双手举着两个大包,无需自己挪动脚步,是拥挤的人流把我们挤出了剪票口。回过头看看都在忙不迭的擦拭着脸上的汗珠,面面相视会意的咧着嘴笑了——过关了。
火车咣当咣当的在山林之间穿越,山连着山水连着水,这里的自然景观和关内一模一样,使人感到这本来就是一个完整的肌体。这引起我无尽的遐想。什么关外,一百多年前这不就是关内,是我们的地方。假如没有沙皇俄国强加在大清王朝的那些不平等条约,假如列宁再多活几十年,假如----在一连串的假如中火车到达乌里扬诺夫车站。我们将在此换乘出租车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就是我们老辈人曾经在那里住居在那里繁衍生息的海参崴。车子冒雨在泥泞地土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车速很快,车轮下飞溅起水花被远远抛向后方,事后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怕。下午五点到了远东大学校门外。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唯独能帮上忙的是曾在山东大学留过学的安娜,这是出国前朋友介绍的。见面后稍作寒暄,安娜热情地把我们领进家里,她说你们从山东来我很高兴为你们服务,我热爱山东,但非常报歉这里旅馆很少,我家房子又不大,只能安排你们在附近一户住民家。我们一再表示理解和感谢。我看出安娜是个诚实的人,和父亲住在一起,是个三层的一楼,有个不大的院子,类似国内两室一厅一卫的格式,客厅有十几平方,总的建筑面积我看超不了一百平米。
我和王先生两 人住进了异国他乡一个陌生人家,落座不一会,女主人过来说室内不能吸烟,要吸烟请到阳台上。室内除了一个电灯泡再没看到别的家电,当两人都说有些疲惫准备早早休息时,女主人又进来,她邀我们到隔壁房间喝酒,说今天是她丈夫的生日,我们高兴地准备了礼物,一瓶烟台产白兰的,口香糖方便面四川榨菜等来到隔壁。这里是厨房和餐厅,方形的餐桌上放了几样菜,有蒜苗生菜和两个小碟,一个是细盐一个是面酱,最上眼的是一盘罐头鱼。两个男孩大的不过十岁小的七八岁,小家伙看到方便面很高兴,冲泡后端起碗离开餐桌。我俩同男主人坐下来,用我那蹩脚的俄语与之交谈,并给他斟满一杯白兰地,祝他生日快乐。这杯子有二两,他真的一口干了,王先生也敬了一杯他又干了,随即也打开了话匣子。交谈中知道他叫萨廖沙,乌克兰人,职校毕业,是个木工。妻子是俄罗斯人,小学英语教师。他赞佩邓小平,向往中国,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很好,中国人富起来了,他也称赞叶利钦是朋友。不一会功夫,一斤半的酒瓶下去了一半,萨廖沙操起吉他,我们用不同语言伴着同一个曲子,一起唱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红莓花儿开,还唱了古巴歌曲美丽的哈瓦那,南斯拉夫歌曲深深海洋等等。女主人始终没上桌,在炉灶那边忙乎别的,看我们又喝又唱,把她乐得直抿着嘴笑。
一瓶酒喝完了,兴奋劲都起来了,搜肠刮肚,把会唱的,半会不会的都唱了个遍,连那些扑风捉影能哼哼在一起的也哼哼完了。疲劳和醉意慢慢袭来,道一声晚安明天见。不一会功夫,我第一次在异国的夜晚做起了家乡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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