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若有缘我们还作伴

很久没有说我的狗狗了，以后也不会再说了。

因为，他，没了。

七天了。七天以后的今天，我才有能力来说他。

就是再过十年，我也不会忘记那一刻那一幕：

2018年8月9日凌晨的三点，在经历了再一次的猛烈抽搐之后，他直挺挺地躺在我家前院的青石板上。初秋时节，凉意阵阵，月光照在他的身躯上，那么惨白，那么安详。

我跪在他的身边，用纸巾揩干净他嘴边的唾沫，然后从室内沙发上取来他垫用的毛巾，盖在他身上，跟他说，走吧，孩子，你解脱了！

我没有哭，只怕半夜三更吓坏了邻人。我就坐在前院的台阶上，守着他，任清风习习，任月光如水，任泪水肆意流淌。

五点左右，老婆从新加坡打来电话。她已经从我的留言中知道噩耗了，叫我哭，别忍着！我回到室内，倒在沙发上嚎。但终究没出多大的声音。我只觉得痛，胃痛，还想吐。而脑子有点晕，好像天旋地转。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得冷静！因为家中就我一个，没有别人。

天亮的时候，我的大弟来了。他是接到新加坡的电话，赶来处理后事的。

这么些年，每当我们外出，都是他来照顾狗狗。看到庭院的地上有毛巾被盖着什么，他立即就失声了。

他问过程，我不想说，也无力说。其实他大抵知道。

然后问怎么处理。

我指了指前院的梨树，告诉他，就在那。

他有点犹豫，觉得不合适，认为还是到野外去好。

我立即就哭了。我的狗狗到我家六年，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从来没有离家一天，你现在让他到荒郊野外去，他如何不害怕，如何知道回家?

我弟弟含着泪在梨树与围墙之间挖了一个深坑，再用毛巾被把他包裹好，小心翼翼放下去，掩上土。他静静地做着这一切，教我只管埋头，别过去。然后站在我跟前，像做了错事一样，说好了，跟我走吧，到我家去。

这时太阳出来了，小区有许多忙碌的声音，车子也来来回回地跑。往日的这个时候，我和狗狗出门了，他在前，我在后。他想走哪里就去哪里，我只管跟着。可是今天，只有我，没有他了，他在树下！

我不愿意走，那儿也不愿意去。后来老婆电话建议我去井冈山休养一段时间，我也说不。我要守着他。

六年间，我们外出过许多次，每一次都令他害怕。走的时候眼巴巴看我们离开，回来的时候就抱着我们的腿脚呜咽。如今他到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去了，会更害怕！

失去他的第一天，我在晕眩中度过。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看到什么，都有他的影子。我坐在电脑桌前，他就在我的脚边，蜷曲着身体安静地睡着。当我偶尔低头再看他的时候，他又在舔她的脚趾，心满而意足。我坐在木廊上，他就迎面走过来，欣喜地看着我，一边不断地摇尾巴，催促我锁门，穿鞋，带他去游玩。我在小区的路上，就感觉他在前面得得得地走，像小马驹一样，偶尔又回头跑到我的跟前，再撒着欢往前冲。到了晚上，我依然睡在书房的沙发上，朦胧中他就在我的脚下。夏天他也喜欢这样睡。因为有冷气，他觉得这样温暖。

我知道这不行，必须改变。

第二天清晨我把大弟请来，要他去剪一把鬃毛留作纪念。弟弟照办了。我把这一把鬃毛装进一个袋子里，放在身边，感觉他还和我在一起！

今天我在叙述这些的时候，心情平复多了。我可以冷静地说说我家狗狗的命运了。

博客里许多朋友知道我家的狗狗，关心我家的狗狗，我应当有一个交代。

六年前的7月29日，我们一家三口去庐山游玩回程经过南昌的时候，在八一广场的一个地下通道口遇见一个妇人手提一个篮子，里面几只小狗。我家十天前走失了前一只小狗叫麻烦，正想再有一只。于是，这只我们根本不知道出身大概只有一个月大的小狗就到我家了。我女儿说，取名LUCKY吧，幸运之意。

要说幸运，还真幸运。因为他真是一只可爱的狗。过去我写过许多关于他的文章，足见他的可爱。

他的可爱在于他文明，特爱干净，从来不会在裸露的地方便溺，一定要到草丛里去，越隐蔽越好。他的可爱还在于特别友善。小区的邻居对他好，他知道，看到人就摇尾巴；路人不了解要赶他，他就赶紧走开。他的可爱在于他的优雅，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好看。个子虽小，头总是昂着，眼睛清澈而明亮，走路不疾不徐，从不慌张。就连伏下身子休息的时候，也那么从容，两只前腿一一落地，慢慢摆得整整齐齐。他的可爱更在于懂人心通人性。我们的许多语言他已经懂得，叫他做什么就知道做什么。我们的一些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他也看得非常分明。当我们不高兴的时候，他总是很知趣的退在一边，不会无端撒娇添乱。

然而，最终他不幸运，我们也不幸运。

三年前，我们就发现他出毛病了，癫痫。发病的时候很吓人，会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一头倒地，全身抽搐，口吐白沫。那惨状，我不敢看。每一回发病，我就走开，在一边按着自己的老心脏哭泣。最初是几个月发病一回，后来就越来越频繁。

我们一直在给药治疗。最初是一种药，后加至两种，三种，四种！这一年来是四种药每天喂两次。喂药的办法是把肉片猪肝之类的食物在煎炒之前切成口子，然后塞药喂他。他如果闻到药味，就会拒绝。我得把口子切好，把药包好，然后好言好语哄他。每一回喂药，都是一场战斗。

尽管这样，我们老两口费尽了心机，作尽了努力，还是无力回天！

我家领导在小狗发病之初就对我打了预防针，说这种病是无药可救，只能延缓病情，人也一样。可我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我家狗狗这么好，不会有事的。这段时间我定期给他为喂牛奶，想补钙。又坚持早晚为他按摩，全身按摩，想增加他的舒适度。我以为让他强壮让他舒适就可以抗击病魔，结果，我失败了！

好了，我不写了。

我弟弟劝解我说，人都有离去的一天，何况狗！是呀，为一只宠物写那么多字，流那么多泪，是有点矫情。

但是，朋友们，真是情非得已。

六年来，他就像我的孩子，冬天怕他冻着，夏天怕他热着，上街了，又怕被别的狗欺负了。这些年为了抵御其它恶狗的攻击，我打坏了四把雨伞，当场扔掉。有一回遭遇一只大金毛的攻击，我在打坏手中的雨伞之后，赤手空拳与之搏斗，竟抓住金毛的项圈使劲往地上砸他的头，迫使它松口放开我的LUCKY。这一幕，惊到了路人，更惊呆了金毛的主人。我不愿我的狗受到一点伤害。可如今，他被彻底地伤害，竟一去不复返了，叫我如何能承受？

经过了这些天的煎熬，我也慢慢释然了。曾经拥有多爱，如今就有多痛，这就是因果。只有时间才能疗伤。

我也想通了。说什么天长地久，只不过曾经拥有。这世间的生命，本就是一个过程，长短不同而已。再长的生命，在宇宙之中也只是一颗流星。珍惜拥有，别期望不朽！

我在这里倾吐一番，把朋友们当悲伤情绪的垃圾桶，很不好意思。我只能在这里说，没有别的地方。小区里的人问我你的狗呢，我就摇摇头，不说什么，但也不能做出悲伤的样子。人们会觉得为一只狗悲痛，不正常。

最后我要对LUCKY说，在我们的一生中，有你陪伴六年，很幸福，谢谢你！如果我们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你原谅！

今天是头七，我再来向你告别。我要去南洋了，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你在那边要好好的，自己护着自己！

来生若有缘，我们还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