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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坚强叫“逆来顺受”
每个人都赞美坚强,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坚强。
人们多半赞赏与命运抗争的品德,美其名曰坚强。其实还有一种坚强,就是接受命运的安排,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争取好的结果。这后一种坚强,更彰显出一个人内在的精神力量。
我家领导最近就被命运之神抛在了一个悬崖边上,危险万状。她没有过度挣扎,而是在那儿平静地看了一会儿蓝天,然后一点点回到了平静的港湾。她很坚强!
下面,我就来说说她坚强的故事。
四月初清明节那一天她去体检,从影像室出来不久医生给她电话,要她去一趟。我注意到她当时的脸色就有些不同。也正是从这一刻起,厄运降临我们了。其实准确地说,是我们发现厄运降临了。
在影像室,那个年轻的主任指着胸片细声细语地说,这个阴影要注意,建议去省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肺部阴影?朋友们,有可能就是肺癌呵!
我的脑袋突然嗡地一声,有点懵。我家领导还好,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镇定自如,还找把尺子努力在这个阴影上比划尺寸。不过比划了几次总是放不准。后来医生说片子上有尺寸标号,显示只有7毫米,她这才作罢。临走的时候,她还是把手机落在了那个地下室。
7毫米?只有绿豆那么大一点?这是令人欣慰的。但真要是癌病灶,就很恐怖了。
那天晚上,我们照常吃饭,按时睡觉。只是半夜的时候,我发现她披衣坐在床上发呆,许久许久。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找了许多专家看片,从市里到省里。专家们的意见大体一致:观察。有说三个月的,有说半年的。也有专家说,你要不放心,就立即割了它。
我们还是选择观察。因为在肺部动手术,不是在后背上割个疖子那么简单。
但观察的日子不好过,好像胸口放着一个定时炸弹。每有医生说,没事,某某某也是阴影,结果是炎症,我们就笑逐颜开;每有医生说,要小心,越是模糊的阴影越可怕,我们就感到如临深渊。两个半月过去的时候,我受不了了,催促她提前去复查。
那天是夏至日,北半球白昼最长的一天,我们拍完片就走了。还是那个年轻的医生看片,然后电话打到家中,说不好,阴影长了一点。那时我正在园子里浇菜,她放下电话就呼唤我的名字从屋里奔出来,一下瘫坐在木廊的长凳上,哭出声来。
其实不能算哭,那是一种抽泣,但眼泪奔涌而出,直流至胸襟,无遮无拦。现在我明白,阴影扩大了就说明这个东西是活的,在侵蚀周围正常的组织。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我们结婚三十多年,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哭泣。我的心一下就抽搐起来,非常痛。我知道,痛的原因是我无能为力,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能够分担,我一定会扛下一半,不,扛下她全部的苦痛!
不要任何导演,也没有任何酝酿,我一下就跪在她的面前,抱住她的双膝,泪流满面。我知道一个男人这个时候要坚强,要说没什么,天塌下来有我哩,但我更知道在这样的厄运面前我不能做什么,全部的苦难要她一个人扛。如今我明白,人世间最为痛苦的事情不是自己有多苦,而是自己的爱人处在痛苦与绝望中你却不能做什么。
苦难的一天,而且这么长!
就像西方民主选举获胜的一方说的那样,庆祝半天好了,有时候悲伤也只能半天。第二天一早,我家领导就在找她的银行卡,吩咐说,准备去南昌!我心中本是有许多为什么的。为什么会患病?为什么是我们?但我更知道我们没时间悲伤了,问那些为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在南昌检查了三天,得到的信息负面的居多。开始我家领导只是叹叹气,后来听多了,就只是点头,一个字也不说了。有几次我疑惑地在一旁看着她,估摸着她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天我们一起去小市场买西瓜。她如常地与人讨价还价,并执意要人家在西瓜上开一个小洞,以验证西瓜是否熟了。回到住处,她竟然因为西瓜的甜而笑了。
我说,老婆,你真是太坚强了。不是坚强,是强大!
听到这一句,我家领导幽幽地说,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天意,抗拒不得,只有接受。谁愿意得病呢?谁又能想到自己会生病呢?不都是这样被迫接受么?既来之则安之。生病这个事过去了,现在面对的是治病这个事。她决定,去上海找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做手术。
三天以后,她在上海一家专科医院做完手术醒来,医生告诉她手术中冰冻切片检验是恶性,但属于腺性,微侵润,而且占位很小,三维分别只有5、6、7毫米,不需后续治疗,应该不会有事。听到这些,她竟笑了!
如今,噩梦般的日子过去一个多月了,我家领导还在康复之中。
在侍候她的这些日子里,我经常凝视着她,想,这个小小的身躯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可以支撑她在生死面前做到如此淡定,真是奇妙呵!
细细想来,其实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
是呀,人生就像打牌,你能抓到一手怎样的牌,不凭主观意志,要看天意,也叫命运。有的人总能抓到好牌,没办法,他轻而易举就赢了。有的人就不行,越是想要好牌来的越是臭牌。咋办呢?这个时候就见分晓了。境界低的人,就骂天骂地骂爹骂娘,甚至破罐子破摔,结果就输得干干净净。而境界高的人知道这是天意,违抗不得,虽然一手烂牌在手心中隐隐作痛但也强作笑颜,然后尽量见机行事把烂牌打好,把损失降到最低。正因为有这样的哲学在里面,牌桌上常常就出现这样的戏剧性,一手好牌打烂了,一手烂牌打好了!
本老头要说的是,懂得这样的道理是一回事,实践这样的道理又是一回事。当厄运来临的时候,要紧的是勇敢地面对,然后坦然地接受,再然后正确地处理。所谓逆来顺受,这里说的是如果来的是你所无力抗拒无法改变的,尽管违背你的意志你也要接受,然后在顺其自然的过程中努力实现有利于自己的目标。这不是弱懦,这是真正的坚强。
我家领导不会打牌,但她会打生活的牌,会打生命的牌!这是本老头的幸运!
好了,关于我家领导生病一事,到此为止,不再说了。
谨以此文向关心我们的朋友致谢,向坚强的我家领导致敬,也向仁慈的疾病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