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只是一种暂时的存在

    朋友们知道，本老头又要感慨了。

如今说吐槽要有个槽点。发点感慨也要有个起因，就叫慨点吧。

这会儿感慨生命，慨点在哪儿呢？

那天被我家领导牵着去看牙，看出这种生命的悲催。

咋回事呢？

本老头五大三粗，铁打的一般，但独独牙齿很娇嫩，三十年前就有许多不堪磨砺夭折了。说起治牙的痛苦，血泪斑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每每想起那个周科长，用一根长长的针扎进我的上颚，然后站好姿势，一手顶住我的后脑勺，一手使劲往里推，我就战栗，多年之后还战栗。如今周科长退休了。没退休那会儿，在医院看到一回，我就要骂他杀人犯。

经过多年折腾，该拔的牙都拔完了，该镶的牙也镶好了，如今是第三个阶段，补假牙。一个人混到补假牙的地步，你要说他还有多少前途，鬼都不会相信了。

其实，我的假牙也是与时俱进的。最初是塑料型的，然后是金属型的，最后是烤瓷型的。那烤瓷的可贵了，一颗牙一担米，好一点的要一头猪。我不敢选猪型的，选了米型的，也不错了，几百元一颗，一直有负罪的赶脚。当初的医生说，十年没问题。我问十年以后呢？医生说，来换呀！一部车也就开个十年不得了了，你一个牙齿天天磨，还能不坏？孰料十年未到，大概也就三四年，坏了。具体怎么坏的，不说，有碍观瞻。

我家有一个分工，但凡力气活，还有清洁卫生方面的事务，还有厨房的一日三餐，以及鸡呀，鱼呀，狗呀等大小生命的伺候，由本老头全权负责，而本老头的健康，则由我家领导负责。她对家务的贡献，也就这一项。不过平心而论，对此她是相当尽责的。这使我经常想起我爹当年有一个奇怪的举动。寒冬的夜晚，他总要提一桶热水去喂牛，还要加一点盐在里面，而对我们这一群孩子晚上冷不冷，他从来不闻不问。母亲说，大黄牛冻不得，冻坏了开春就没牛耕地了。

为了我这头大黄牛的健康，我家领导不误病时，第二天就牵着我去了医院。

这会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孩接诊。她用一根棒子在我口腔里搅了几下，然后有点悲悯地说，是坏了，但基础还可以，需要再做一个烤瓷外套。

我家领导穿着白大褂在一边候着，那边有病人在叫她，她就心猿意马了。一听牙医的意见，立马就说好，取模。

本老头这会儿动了一点心思，这样补来补去不是办法，何如来个一次性解决？于是探询性的问：可以做种植牙么？听说种植牙可保一生无虞。

年轻的牙医露出一种笑容，未置可否，然后问我家领导，老师你看呢？还没等我家领导拿定主意，牙医就说了，其实现在的烤瓷质量很好的，管十年没问题，用得好二十年也可以。

我家领导一听十年没问题，并进一步盯着问：十年没问题？牙医坚定地说：没问题！好了，我家领导下决心，就做烤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本老头就被牵回家了。

其实做什么牙我没意见，只要像老黄牛一样能够嚼草料就行，我只是对那个十年二十年特别敏感。

我从她们的眼神和对话中隐约感到种植牙对我没必要，现代烤瓷的寿命足够长，完全可以覆盖我余下的生命。

于是就有一种悲哀：难道我的生命屈指可数？

朋友们，本老头是不是多心了？

实事求是说，还真的想多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屈指可数，只不过医生一般会实话实说罢了。

人们总以为自己可以永恒。理智上知道生命用年来计算，也就是那么几十年，但下意识里绝对没有作这样的打算，说已经六十七十了，过几年就要离开，没有。即便他七老八十，也觉得还有无数的日子在后面。你要是告诉他时日不多，绝对会恼羞成怒。所以人们都学乖了，看到老人家就说身体好，人家气喘吁吁连路都走不稳也说身体好，活一百岁没问题。要是他已经一百岁了，就说可以一百二，长生不老。

可医生们不这样，他们比较实事求是。他们面对眼前的病人时会经常在心里估摸着人家预期的寿命，并以此来提出一些诊治的意见。有些人得了病，可以根本治疗，也可以保守治疗。要是你年纪很大了，权衡之后，人家医生就会建议保守治疗。啥意思呢？就是伤筋骨又伤银子没必要，因为你活不了很久了。话不会这样说，但意思是这个意思。医学上有一个常用语，叫存活率。要是说三年存活率为30%，就是说可以活三年，但概率只有30%。旁边的人听起来毛骨悚然，但医生说的是实情。

明白了这个事实，使人觉得残酷，但也能让人放下许多。

有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应当经常去医院看看，就会知道健康的可贵。本老头由补牙悟出另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应当经常听听医生的谈话，就会知道生命的短暂。一个时刻准备着的人，还执着什么在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