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的两重性

如今做官，民意还是要的。如果治下的老百姓都朝你扔石头，你这个官就难以当下去。这是普世规律。

但要是你在一个地方为官，老百姓很拥护你，名望非常高，也麻烦，你这个官也不一定当得下去。这是中国特色。

俺的一个朋友在一个国企任职，为官正直无私，爱护员工如兄如弟，员工很拥护他。早年国企改革裁员，一夜之间打碎了许多人的铁饭碗，惊心动魄呵！许多人想不通，把怒气撒在领导身上，聚啸着去砸几个领导的办公室。见什么砸什么，只要能打碎的都打碎了。蹊跷的是，就是这个朋友的办公室完好无损。开始也有些年轻员工想推门闯入，但马上有更多的员工说，这一间不能去，他是好人。

这是一个鲜明的对比，民意如何一清二楚。

俺很敬佩他，立即电话过去，歌颂一番，还祝贺一番，说这是最好的民意测验，等着高升吧。谁知这老兄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说我犯大错误了。俺想细问其故，老兄说你以后就会知道。

不久传说各地的分支机构班子调整，大批干部要异地交流。上级接到一个请愿信，许多员工签名请求留下我这个朋友在当地任职，说有他领导我们更有信心。后来上级来搞民主测评，我这个朋友也得了很高的评价。但干部调整的时候，该上的都上了，就是遗漏了他。交流倒是交流了，但没有提升，仅仅是交流。俺有点意外，又电话过去，问他到底得罪了谁。他说谁也没得罪，只是得罪了组织。并且说，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懂的。

我是个聪明人，应当懂的？可我想了许久，还是没懂。

事过多年之后有内幕消息透露出来，说这个干部的立场有些问题，在改革中没有站在组织一边，不能做一把手；在当地群众中根基很深，名望很大，对新任的一把手又是个威胁，因此必须离开。于是，就这样了。

朋友们琢磨一下，有没有道理？俺是理解了。这是潜规则，潜得很深的官场规则。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很管用。

这个潜规则用语言表达出来就是两条：

第一，民意并不是越高越好，刚刚好为最好。你要是民意过高，老百姓一片呼声，上级领导就会起疑心，怀疑你使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控制民意。即便相信你光明磊落，也会忌惮你的名望。古时候讲功高震主，如今德高才高也会震主。一个简单的事实是，但凡很有些民望的干部，对上就不怎么百依百顺。就凭这一点，官老爷们就不太高兴。

第二、民意很重要，但官意更重要。许多事情，并不总是如宣传材料说的那样，官员的愿望和民众的诉求是一致的，有时候就是不一致，至少是眼前的局部的不一致。这个时候，就要与组织站在一起，勇敢地面对民众。这样做是有革命道理的，这叫保持先进性。你要是唯民意是从，岂不成了群众的尾巴，还谈何先进性？所以，为官的朋友知道民意很重要，但官意更重要，不能为了民意而拂逆官意。要是民众对你表现出特别的尊重，好像你与别的官员不一样，那就很麻烦，那不是爱你，而是害你。有城府的官员，知道如何控制民众自发的民意，不会让这种民意伤害了自己。

这两条有没有普遍性？我看是有的。做官做到一定程度的朋友，对此多半会有些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