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49年解放了
(2012-07-09 05: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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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田里楷体蚂蝗敌我南京装甲兵部队 |
分类: 人生感悟 |
幸亏49年解放了
我家是中农。
什么中农?现在的年轻人没概念,只问父母是不是官,家里有没有钱。官二代富二代者,趾高气扬,民三代穷四代者,就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我们年轻那会儿,不论父母的官位,也不论家庭的贫富,论阶级成分。要是家庭阶级成分高,比如富农地主,那就倒霉,一辈子不得翻身。我村有个小伙子,长得好,又会读书,可惜他家是地主,读到高中就到顶了,回家种地。文革前,就不让地主富农的孩子上大学。后来,这孩子在文革中被人揪着和他的父母一起跪,大概革命意志不太坚定,疯了。这个地主就这根独苗,因此绝了后,被彻底革了命。
我家的中农成分不算高,按政策,属于团结的对象。但也很麻烦,差点因此改变我的命运。
俺当年高中毕业后没什么高考,回乡务农,立即参加“双抢”(抢收抢种也,不是抢钱抢人,特此说明)。一个暑期在水田里干活,被蚂蝗咬怕了。北方的朋友没见过蚂蝗。这软体动物像蚯蚓,但比蚯蚓短而粗,在水面上漫游,专吸人畜的鲜血。有些蚂蝗特别有钻劲,你脚一伸下水,它就一闪一闪游来了,一把抱住你的腿肚子,咬破皮肤后就往里钻。也怪,不痛,只是有点痒。等发觉时,已吸得盆满钵满。你用手去拔,它的吸口还在里面,拔出来的那一刹那,不由得全身战栗。俺什么苦都能吃,但就怕蚂蝗,于是就想去当兵。
那年冬天是南京装甲兵部队来招兵。听说去南京,听说开坦克,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神往?我与父母说了一声就直奔公社。初检没问题,复检也过了。消息很快不胫而走,祝贺的话也到了我父母跟前。不瞒朋友们,在我们这样的小山村,俺的确有些鹤立鸡群。乡亲们说,小山沟里留不住哩,迟早会飞的。村西的一位大伯有一天仔细端详我,说,是做将军的,不是种地的,因为肩膀很宽,而且平直,不能挑稻谷,只能挎驳壳。俺父母笑着,仿佛他们的儿子就真的挎上了驳壳枪。
可过了几天,公社传来消息,说我家的中农成分高了些,应当让贫农和下中农的孩子去。这一下,全家又仿佛跌入深渊。
以前,总是觉得母亲有功,父母勤俭持家,是学习的好榜样。但这会儿迁怒于父母,觉得是他们的勤劳影响了自己的前途。有一回气到愤恨处,就说,你们买什么地哟,要是那时吃了鸦片烟败光了,就好了。
朋友们知道,我如愿去当兵了。那要感谢部队的同志,他们觉得我有文化,长得又端正,点名要带走。带兵的领导说,中农,不就是贫下中农吗?一锤定音!从此以后,我就觉得自己也是革命的依靠力量,自觉光荣多了。
在我准备参军的日子里,母亲总是哭。她看到发的军服棉衣很厚,知道要去北方了,而我最经受不住严寒的天气。父亲最关心的是儿子的前途,所以更多的是欣喜。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深知阶级成分的利害,于是老重复一句话:幸亏49年解放了。我很清楚他的下一句。真的,要是解放军扫荡国民党的军队不是这么势如破竹,再迟个二三年推进到我们这个山沟里来,我家就是地主了。
今日回忆这些,五味杂陈。
打小所受的教育,地主富农是坏人,是吸血分子,应当革他们的命,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如今回顾这段历史,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富人里也有好人,穷人里也有坏人。一律革富人的命,让穷人夺富人的财产,似乎理由不充分。
当然,一个时代的变迁,即便是进步,也必然会有许多误伤。而我们这个朝代的建立,被误伤的可能多了些。在我们的革命历史上,只要贫穷,不问是什么原因致穷的,好吃懒做的二流子,都是革命的依靠力量;而富人,不管他是怎么致富的,勤劳节俭的善良人家也是革命的对象。这就误伤了好人。如果当年能够仔细甄别,不完全以财富来划分敌我,而以民意、以正义来划分敌我,把那些老百姓认为善良的靠勤劳致富的富人归入人民的范畴,只打击那些地痞恶霸土豪劣绅,可能打击面会小一些,政策也更为合理一些,这种革命就更能经受历史的检验。因为,以财富的多寡来区分敌我,甚至以是否雇工来区分敌我,就是在当今,也是万万不可哟!
历史已经发生了,不能再假设。而且,也不应用今天的是非标准来评价历史。好在,如今一个花甲过去了,时间会淹没一切。我们要一心一意往前看,不要往后看。因为检视历史,真的好多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