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烂牙

前几天吃中饭,不知怎么就断了一颗牙.虽没脱落下来,但自己清楚,一定是断了.老婆牵着去医院,找她的同事瞧瞧.

小伙子一边叫俺躺下,一边问:咋的呢?啃骨头了?这话问的,叫俺有失体面.好歹五十好几的人了,平常也没饿着,至于么?但,你要不像饿鬼,好好地一颗牙怎么就断了呢?俺捂着嘴,只不答话.再说,也说不清.老婆在一旁作了许多解释,证明俺并非刚刚从牢里出来,饿得久了见到美食便有些把持不住.

不是就不是吧,人家医生也只是随便问问.叫我放手,我就放手,叫我张嘴,我就张嘴.他用个镊子轻轻一敲,我又赶紧捂上,心里叫苦.医生说,拍个片子吧.于是,俺又被牵着去拍片.如今医学发达,只几秒钟,一张小底片就到了医生手中.他左瞧瞧右瞧瞧,说,是断了,而且断口蛮深,要拔掉.接着一针麻药下去,慢慢地就不疼了.

有人最怕打针.我的大弟,多年前做了老师了,医生说要打针,他就借故开溜,人影都找不到.而我,最渴望打针.你要知道,当牙医用一根金属探针在你的牙髓里探来探去,以检测里面的神经是否消灭时,如果还有残留,你真会从牙床上跳起来.与这种要命的一探相比,注射麻药真是解救哟!

这会儿借着药物的作用,任医生在俺的口腔里捣来捣去.一会儿感觉拔了点什么出来,也不疼.这小伙子与俺老婆在聚光灯下欣赏着我的断牙,突然好像有所发现,说,是病牙耶,看这里,都龋空了,只是表面的一层釉质还连着.我老婆大为高兴,似乎人证物证俱在,老公的确不是那种狼吞虎咽之人,还有什么说的.

俺也欣慰.但俺是有修养之人,怎会流露这么低层次的喜悦.我要探索一下其中的哲学意义.

趁着他们还在聚光灯下仔细研究断牙的功夫,俺感慨道:刚进来时很沮丧.大过年的,好好一个牙断了,多痛苦,而且多麻烦.后来安慰自己,想:总要断的,无非早来了些日子而已.现在知道原本就是个坏牙,就高兴,早断早好,还能补救,要是坏透了再发现,更麻烦.呵呵,俺就这么说着,虽然有点漏风,加上麻药的作用,口齿不清,心里还是愉快.

回到家中,俺进一步考察这个断牙,发掘其中的哲学意义.的确如医生所言,是个坏牙.从正面看,光洁如新,但看反面,就如老树的根部,一点一点腐朽了.这腐朽的部分,都是埋在牙龈之下,让人无从察觉.那些细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日夜在那儿啃食着我的牙,直到今日折断.今日的断牙是个偶然,但该牙折断,就是必然了.因为是必然,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心里就坦然得多.

于是又想到衰老.柏杨老先生说,人老先从哪里老?人老先从牙齿老,吃不动的东西多,吃得动的东西少.可见牙齿在健康方面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其实,人的各种器官随着年龄的增大,每时每刻都在衰老.年纪大了的人,看上去好好的,红光满面,自己天天运动,也信心满满,以为天生异秉,就是与众不同.突然有一天眼花了,耳聋了,腰也直不起来了,很是诧异,说我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行了呢?其实不是一夜之间,是早就不行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今天到了临界点,暴发了.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有一天躺下去再也起不来的时候,估计俺也会接受.

于是又想到阿拉伯之春.这几个阿拉伯国家,突尼斯也好,利比亚也好,还有埃及,特别是眼下的叙利亚,好好的呀,领导人一个比一个英明而伟大,老百姓都山呼万岁,怎么一夜之间就玩完了呢?或者快要玩完了呢?还是老话说得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过去的山呼万岁,就如我的那颗断牙,只是表面的一层光,内里早烂了.

于是又想到……还是打住吧!不就是一颗烂牙吗?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与你的烂牙有关?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