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排队

-----——————香港的文明细节(一)

因为小女在香港打工,这两年有幸往香港跑了几次.每回返乡,没去过的朋友就问:香港怎么样?我说好哇.怎么个好法呢?我就说:安静,干净,秩序好,有礼貌.

大家问得随意,我也是随意作答.其实这些概念,不是什么新闻,内地人都知道香港文明.对于香港的环境与秩序,早就有许多描述,说大街像自家的客厅,皮鞋穿个三天五天还是铮亮铮亮,说公共场所就像我们人大的会场,黑压压一片人却是鸦雀无声.所以我的这些回答只是应酬之辞,并不能引起朋友们多少的兴趣.说实在的,几番游香港,眼睛总是望着天，享受着香港的文明,但并没有在意香港的文明,我也只有这些概念.

这回去香港过春节,我就想把香港的"好"看个仔细,以便回来可以向朋友们说个仔细.有了这样的动机,我的眼睛就盯在细微之处.每回和妻儿上街,在下就像一条猎犬,这里嗅嗅,那里嗅嗅,犄角旮旯都要去看看，连垃圾桶都要去翻翻。焦点一调整,还真有许多细节足以证实原先的印象。

春节一刻值千金。为了不占用朋友们更多的时间，在下这回单说排队。

第一天出门，在楼下的人行道上看到一列人群，前面没什么挡着，后面也没什么拦着，五六个人就这么整整齐齐地站在那儿，成一列纵队。俺疑惑：这在干啥呢？排队？那又是为了啥呢？女儿说，等车。果然，前头有块牌子，大概是个招呼站。其实，俺也算文明人，见过排队的，但这个架式，真没见过。车子还没来，大家早早就像士兵一样立正向前看齐，过于正式了。一会儿一辆中巴车来了，这一列人群就像千足虫一样蠕动，一瞬间就消失在车箱里。

香港的排队,是一道景观.乘车排队,游园排队,吃饭排队,埋单也排队.凡是需要等待的地方,就会出现一列人群.没有人强制,没有人要求,都是悄无声息地形成这样的队列.

说到吃饭排队，在内地是不多见了。但香港的商业中心如中环，每到中餐时间，街边就会出现长队，等着用餐。别看如此拥挤，但一入店内，你就轻松了。排队只在店外，决不会有人站在你的身边，盯着你的盘中餐。当然，人们在享受美食之余，也会顾念人行道上有许多人嗷嗷待哺，一当用餐完毕，就会起身离去。那天用餐之后，在下还想品品香茶，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被女儿端过去一饮而尽，拽着我们老俩口急急出来。在下心虚，不敢声张。

香港人排队，有时排得很奇特。有次进入中环的一个大厦，若大的前厅出现一个阵，由几根金属柱子牵着红带子构成，四角各站一名工作人员，引导游客在这个阵里转悠。香港人信风水，好鬼神，俺以为这是个宗教仪式。正有些惶恐，不知该进哪个入口，女儿拉住了我们俩，从边上绕了过去。上了二楼，女儿带我们扶着栏杆往下看，人群进入这个阵，在不同的出口等待，一会儿被工作人员引导到另一个地方。干什么呢？上电梯。原来，大厦的低层设商场，高层设餐厅，为了使食客有序乘坐电梯，便布下了这个八卦阵，派人专守。香港人很会赚钱，但为了秩序，也可以这么不计成本。

香港人排队的美德很令人敬佩。但仔细观察，排队秩序的养成，还有更多的细节值得我们内地人思考。

上回来香港，在红磡地铁出口排队等的士。大家在固定的铁栏内移动，突然有个小伙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竟一下站到了一位就要上车的女士前面。这个小伙子大冷的天只穿件黑T恤，满脸杀气。路见不平，俺一向有拔刀相助的传统，但这会儿，也觉得不必较真，不就是个顺序吗？不过这位看上去瘦弱的女士毫不妥协，在斥责无效的情况下，大声呼喊着管理人员，就像呼唤自家的管家。这会儿的士来了，小伙子要上车，司机也是怪，就是不让上，排队的乘客也仿佛都受到攻击，一齐指责这个黑T恤。等到管理员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时，这个满脸杀气的小伙子一点杀气也没有了，老老实实跟着管理员到一个阁亭里面去了。

后来我与女儿讨论这件事。俺很赞赏管理员的恪尽职守，认为内地缺的就是这般严格的管理。女儿说，香港人的公民意识和法治精神也彰显着光辉。大家的心灵深处，认定自己是这个社会的一员，知道自己的权利，也知道自己的义务，别人的法定权利神圣不可侵犯，自己的法定权利也神圣不可侵犯。大家尊重着别人，也尊重着自己，由此造成这么良好的社会秩序。在下端惯了老子的架子，但这会儿，不由得点头。

于是，在下就有些触动。内地的文明教育，不谓不多，不谓不广，一个活动接着一个活动，一个楷模接着一个楷模，可是效果呢？到如今都在讨论社会道德滑坡了。细究一下，我们的教育总是居高临下我说你听，要人们做什么怎么做，对老百姓来说，文明行为只是一种义务，一种负担。因为只是负担，于是，该尽义务时能逃脱就逃脱，应守秩序时能插队就插队。我们从来没有唤起国民的公民意识。老百姓知道自己背负着许多义务，却不知道自己还有许多权利。一个对自身权利都没有自觉的人，能指望他自觉履行义务么？

许多小事情，背景却深着呢，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