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太祖耶律阿宝机“万岁三钱”铸期考

“万岁三钱”，是契丹人把政治与钱币完美结合的典范，是开创用方孔钱宣示王命的成功实例，是辽初契丹人高超铸钱技术的艺术性结晶，它从始至终为历代契丹人所喜爱，所骄傲。中国钱币界对“万岁三钱”的国属基本上都同意划为辽铸。尽管有个别人说某些“千秋万岁”钱，是刘仁恭或楚马殷所铸，可他们至今没有拿出半点的可靠依据，所以结论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万岁三钱”，是契丹铸尽管没有了疑义，可是它们是契丹哪个皇帝始铸？是在什么时间始铸？钱币学家和历史学家，猜测、争吵了一千多年，直至今天，除2008年裴元博在香港“中国花钱国际研讨会”发表的论文《万岁三钱庆建国  举世无双有良谋》，明确指出，“万岁三钱”是辽太祖耶律阿宝机铸于，登上天皇帝宝座的唐天佑四年，即公元907年之外。无一人能准确说出契丹文“天朝万岁”钱，汉文“皇帝万岁”钱，契丹、汉两种文“千秋万岁”钱，是何人所铸，铸于何时？

零八年裴元博的文章，因条件限制有些实证材料未能引用，故分析推测多于实物证明，使论文的冲击力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如今，时间过去近四年，许多新材料涌出，“万岁三钱”的研究也有了新的进展，笔者感到今天有必要把这些新实证、新成果辑录成文，供大家参考。

一、吐尔基山辽墓女户胸口部位丝织品上，墨书楷体两个契丹字“天”和“朝”的发现（惜此图未公布），证明契丹文“天朝万岁”钱确实铸造于唐天佑四年，即公元907年。

史书上虽未见907年建国时国号名称的可靠记载，但考古发掘证实916年以前确有契丹文“天朝”二字存在。2003年发现的内蒙古通辽吐尔基山辽墓中的女尸，被数位专家共同认定是参与911-914年“诸弟叛乱”的皇室公主馀卢睹姑，出土时“在墓主人胸口部位的丝织品上，写有几个墨书楷体的文字。其中，有两个字经辨认为契丹（大，不确！应刪掉。）字，此两字曾出现于在辽太祖时期的铸币上，意为‘天’和‘朝’。1977年，内蒙古巴林左旗文物管理所在辽上京遗址中，发现一枚契丹银币，发表于《文物》1981年第10期，释读为‘天朝万顺’，或‘天朝万岁’。其中“天朝’两字，与此次发现的墨书相同，是祈求契丹皇朝万年巩固的吉语。”（见内蒙古文化厅《内蒙古吐尔基山辽墓彩棺开棺纪实》）

“诸弟叛乱”是发生在公元911-914年间。吐尔基山女尸下葬日期，下限为914年秋七月丙申朔。据《辽史·太祖纪》载太祖在914年春正月甲辰就已经宣布了“北宰相实鲁妻馀卢睹姑於国至亲，一旦负朕，从于叛逆，未置之法而病死。此天诛也”。馀卢睹姑即吐尔基山女尸，她的死亡日期，最晚应在913年秋八月己卯。因为《辽史·太祖纪》说那个月“（太祖）幸龙眉宫，轘逆党二十九人，以其妻女赐有功将校，所掠珍宝、孳畜还主；亡其本物者，命责偿其家；不能偿者，赐以其部曲。”公主馀卢睹姑应就死在太祖回龙眉宫之时。913年八月，女尸身上已盖上写有契丹文“天朝”的丝积品，说明“天朝”一词在913年以前己经家喻广晓，否则不会拿它写在尸被上。以“天朝”二字写尸被，证明这个词应该相当于辽的“国号”，否则不会拿它盖在皇室公主身上。就象现在死去的大干部才有资格盖国旗一样，写有“天朝”二字的尸被应就相当于“国旗”。

契丹文“天朝”二字，既然相当于辽的“国号”，那它必然应该最早出现在耶律阿宝机建国之时。公元906年“十二月，痕德可汗殂，群臣奉遗命请立太祖。曷鲁等劝进。太祖三让，从之。元年春正月庚寅，命有司设坛于如迂王集会埚，燔柴告天，即皇帝位。尊母萧氏为皇太后，立皇后萧氏。北宰相萧辖剌、南宰相耶律欧里思率群臣上尊号曰天皇帝，后曰地皇后。”（《辽史·太祖纪》）此时阿宝机称自己国家为契丹文“天朝”，铸诏告天下的王信钱“天朝万岁”，该是名之所至，理之所归，极其自然的事情。

二、独一无二的“天朝万岁”背阴刻契丹文“天地契丹，万世永顺”祭祀钱的阴刻文，竟刻到了“千秋万岁”祭祀钱的背上，说明两种钱确实是同时间铸造。

“天朝万岁”钱最著名的，是目前收藏在内蒙古巴林左旗、辽上京博物馆的，那枚钱文对读、背阴刻文、穿左类“高”字下、有类“山”字的银质钱币。这枚1977年由一名女社员在辽上京遗址拾得的银钱，至今没有发现一模一样的第二枚钱。这枚银钱是一枚试雕的呈样钱，因为背刻的阴文“高”字下、有类“山”字，表示的词义不符合皇帝的意图，结果废弃了，没投入大批铸造。这样一枚孤品祭祀钱，在“千秋万岁”中竟找到了知音。笔者在整理“千秋万岁”钱时，竟发现其中三枚金、银、铜，折三型“千秋万岁”饼钱（附图1-4）背面，竟也阴刻了与辽上京博物馆“天朝万岁”银钱，背阴刻文一模一样的八个契丹文。即穿左类“高”字下、有类“山”字契丹文。

这种情况的出现应不是巧合，特别在已经证实辽上京钱是试雕的呈样钱之际，只能说明“千秋万岁”背穿左类“高”字下、有类“山”字契丹文的，三枚金、银、铜，折三型“千秋万岁”饼钱，也是试雕的呈样钱。亦是因祭祀语不符合皇帝意图而没有大批铸造的祭祀钱。两种钱的阴刻文都是手雕的，刀法、风格大体相近，应是同时期工匠所雕。既然“天朝万岁”是辽太祖耶律阿宝机907年所铸，那这种金、银、铜，折三型“千秋万岁”饼钱，也应是辽太祖耶律阿宝机907年所铸。同理，凡是和折三型“千秋万岁”饼钱钱文书法、风格相近的种种“千秋万岁”钱，也必然是辽太祖耶律阿宝机907年所铸。说辽太祖耶律阿宝机是“天朝万岁”、“千秋万岁”的第一个铸主，907年是“天朝万岁”、“千秋万岁”始铸时间，在确凿的鉄证面前，应该已勿庸置疑。

三，背纹饰相同道破了“千秋万岁”钱与“皇帝万岁”钱铸于同一时期的天机，进一步证实了辽太祖是“万岁三钱”始铸主，始铸日期确实在唐天佑四年，公元907年春正月。完全正确地揭开了“万岁三钱”始铸主，始铸日期的千古之谜。

一个时代钱币，有一个时代特有的时代特征，有其特有的时代风貌。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形制要求，如对钱径、穿口、面背穿郭、面背边郭的工艺标准和工艺要求，它们对前后时代既有承传关系，又有不同于前后代的独特之处；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材质标准，如即山铸钱，不同的矿山，粗铜所含微量元素不同，铸出钱币铜色质量必不相同。再如合金配分，如因地制宜，各合金比例必有变化，铸出钱币铜色质量也必不相同；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纹饰艺术，都会根据当时的政治需要，宗教教义，民俗习惯，设计、雕琢符合当时时代特征的纹饰。如果两种钱币，在以上三项中有一项相同或相近，那它们不是同一时代的钱币，也必是相邻时代关系密切国家的钱币。这种比较，百试百灵，无一不爽。

笔者在研究“万岁三钱”时，就用纹饰比较方法，确定了部分铸有特殊纹饰的“千秋万岁”、“皇帝万岁”钱币的铸主与铸制时间，而且与史实相符，经得起历史检验。在知道“天朝万岁”、“千秋万岁”始铸时间为907年，始铸主为辽太祖耶律阿宝机后，笔者把“千秋万岁”钱，“皇帝万岁”钱中，背纹饰相近或相同的钱币找了出来。共找出背上下双月（附图5），背四弦文（附图6），背上巨俯月（附图7）三种。其中“千秋万岁”钱的背四弦文，背上巨俯月与“皇帝万岁”钱的背四弦文，背上巨俯月一模一样。两种钱为同一人（辽太祖耶律阿宝机），在同一时间（公元907年）所铸的事实，获得了实物证据的支持。

两种钱的背上下双月纹饰，是相近而不相同。“千秋万岁”钱的背上下双月，是上仰月下俯月，而“皇帝万岁”的背上下双月，是上俯月下仰月。虽然背上下双月图案相近，已证明两钱是同时期铸造，但两钱背图案不同的原因是什么？它和两钱铸制时间难道会没有关联？笔者查找了和此事有关的能见到的所有资料，都无有明确记载。一日偶翻《辽史·太宗本纪》见：天显五年（903）“八月丁酉，以大圣皇帝、皇后宴寝之所号日月宫，因建日月碑，丙午，如九层台。”由此可知，太宗于天显五年八月丁酉日，把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生前的起居之地（宴寝之所）改称“日月宫”并为其建立“日月碑”，后十日（即丙午日）太宗如九层台。这是《辽史》中唯一一条明确记载辽太宗把自己父母称为日月之神的史实。

其实辽太祖生前就已经把自己打扮成为了太阳神，这从太祖“母梦日堕怀中，有娠。及生，室有神光异香，体如三岁儿，即能匍匐。。三月能行；而能言，知未然事。自谓左右若有神人翼卫。虽龆龀，言必及世务。时伯父当国，疑辄咨焉。既长，身长九尺，丰上锐下，目光射人，关弓三百斤。”（《辽史·太祖纪》）这段记载无疑是太阳神降生神话。日月亦代表天地，907年太祖被尊为“天皇帝”述律后被尊为“地皇后”。自此在契丹，日、月、天、地就成了耶律阿宝机与述律平，以及帝后两家的专利，外人不得染指。太祖是太阳神，其妻，其母也必是月亮神。所谓“太阳君象也”、“太阴后象也”（《易经》）。从907年开始，辽代一切器物上日月图案的绘制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政治涵义，其位置、仰俯的变化都包含了神旨和王信的喻示。

“千秋万岁”钱的背上仰月下俯月，和“皇帝万岁”的背上俯月下仰月。所喻示的是皇太后和皇后在国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契丹一般把仰月作为皇后的象征，俯月作为太后的象征。皇帝皇后同在，皇后的象征作仰月；皇帝过世，皇太后称制的仍以仰月象征，未称制或还政于帝的太后以俯月象征。“皇帝万岁”钱作为祝颂太阳神的流通纪念币，当然要把皇帝母亲（俯月）放到尊位（穿上），有大功于耶律帝国的皇后（仰月）也得屈尊于下方（穿下）。而作为帝国千秋万代要铸行下去的行用流通钱，必须坚持皇后母仪天下权威，展示述律后族在契丹天朝不可替代的地位，所以皇后（仰月）被改放到尊位（穿上），未掌权的非述律后族的皇太后（俯月）被改为屈尊于下方（穿下）。两钱背双月纹仰俯的位置变化，反映了阿宝机时代耶律氏与萧氏联合执政的现实，和阿宝机以德治国，以孝为先思想的树立与发展。所以，“千秋万岁”钱的背上仰月下俯月，和“皇帝万岁”的背上俯月下仰月，表面上有所不同，但恰恰是这个不同，真实地记录了辽初开国时的史实。而这些唯一的不可复制的历史，恰恰证明了“千秋万岁”和“皇帝万岁”这两种钱确实是由辽太祖耶律阿宝机铸于唐天佑四年，即公元907年。

“万岁三钱”始铸主，始铸期，经过以上对考古资料和钱币实物本身负载的历史信息的分析梳理，得到的结论：“确实是由辽太祖耶律阿宝机铸于唐天佑四年，即公元907年。”应该是经得起推敲与历史检验的。当然，还有一些考证“万岁三钱”始铸主，始铸期的方法，如钱文书体的对照，形制、材质的研究，都可以得到理想结论。但因方法过于复杂，笔者没有采用，而采取了这种方便快捷的，以考古发现为基础，连环找出相同点，最后推衍出结论的方法，完成了命题的论述。由于笔者掌握的资料过于简陋，错误缺欠之处在所难免，欢迎各界朋友给予斧正。

泉痴山人2011-12-3于京东

附图：

图1、稚拙体千秋万岁背阴刻契丹文“天地契丹万世永行”折二型铜饼钱；图2、稚拙体千秋万岁背阴刻契丹文“天地契丹万世永行”折二型银饼钱；图3、稚拙体千秋万岁背阴刻契丹文“天地契丹万世永行”折二型金饼钱；图4、稚拙体千秋万岁背阴刻契丹文“天地契丹万世永行”折二型金银铜三枚饼钱；图5，1、超小型旋读异书秋岁千秋万岁钱；图5，2、折三型番读千秋万岁背上仰月下俯月铜钱；图5，3、千秋万岁背上仰月下俯月番读折五型铜钱；图5，4、行楷书右旋读千秋万岁背上仰月下俯月折十型铜钱；图5，a1、隶书左旋读皇帝万岁背上俯月下仰月折五型铜钱；图5，a2、、隶书左旋读皇帝万岁背上俯月下仰月折五型铜钱；图5，a3、隶书左旋读皇帝万岁背上俯月下仰月折五型金钱；图5，a4、隶书左旋读皇帝万岁背上俯月下仰月折十型铜钱；图6，1、隶书右旋读千秋万岁背四弦文当五铜钱；图6，a2、隶书右旋读千秋万岁背四弦文当五金钱；图7，1、隶书右旋读千秋万岁背巨偃月当千型铜鎏金钱；图7，2、隶书右旋读千秋万岁背巨偃月当千型铜钱；图7，a3-1、隶书左旋读皇帝万岁背巨偃月特大型铜钱；图7，a4、隶书左旋读皇帝万岁背巨偃月特大型金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