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来，春日布满云气的天空又渐次拧出水来，淅沥打在路边微绿朦胧的树上，整片绿色被水汽浮起，软软柔柔的。

站在树下等着时雨的朋友开车来接，三人一行去吃螃蟹料理。

“你好，杜先生，真是久仰了。”停云坐在后座，落落大方地伸手给驾驶座上的男人。官方地进行完问候和致谢后，停云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儒雅书卷气的杜春醪，转眼瞥见副驾座上梅时雨，一双白皙纤长的手安宁交叠放在膝上，人却是微侧着朝他坐着，心里就叹了一下：难怪的。

到了一间和式建筑，脱去鞋子和湿漉的外衣，由和服女侍领进了里间。

春醪看停云不懂日文，时雨又腼腆不擅替人主张，就自己周到地搭配了不同的螃蟹料理。

先上来了一个小铁炉，架了一口石锅。停云好奇打开一看，是淘净的米和剁好的蟹腿。

“这个米饭现在炊上，一会儿螃蟹吃得差不多了就正好熟了。”春醪解释道，对着时雨和停云问，“能喝酒吗？”

同侧跪坐着的时雨关切犹豫：“你一会儿还开车呢。”

对面停云却怂恿道：“吃螃蟹，当然要喝酒了，还得喝烧酒。”

“好好，终于有人跟我喝酒了。”

上来了一瓶清酒，春醪给停云先斟上了一杯。然后把自己的杯子往桌中轻轻一推。跪在榻榻米上的时雨微微欠身，右手拿起酒瓶，左手手指轻搭在右手腕上，好似在挽住看不见的衣袖，给杯子斟了半满的清酒。早就跪地腿麻改成盘坐的停云被这种骨子里的风雅和温柔有点酥到。

心里默默排演了一遍自己给陆成江斟酒的场景，浑身一激灵，赶紧摇头挥掉这个不和谐场景。两个人抢酒喝的闹腾，甚至喂酒喝的旖旎，都比这种温柔要好勾画的多。真是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啊。

杯子一碰，停云一仰头，将杯底一亮，表示敬意地先干了。时雨只浅浅一抿，就飞起了一抹胭红，衬在玉脂的脸上更显好看。春醪侧头看看她，低声道：“这还没喝呢就脸红了，先吃点东西吧。”说着拿筷子将面前的蟹肉仔细剔出来，加了姜醋，推到时雨面前。

停云看着高兴，也不用别人劝，自斟自饮又是一杯。

一瓶清酒喝尽，几道螃蟹料理下肚，石锅里的炊饭也依依蒸腾出香气，一扫春日的清冷。停云虽脸色如常，溜圆清亮的眼睛却水濛濛地眯了起来。看对面的时雨和春醪正絮絮低语，遂支起一边手肘，将微微发烫的脸颊斜靠在手掌上，偏头觑着外面渐盛的雨势。

檐下挂着一长串倒吊风铃形铸铁饰物，雨水顺势而下依次注满一只只风铃。墙角斜逸出一枝山茶，刚抽出嫩芽的绿叶被雨点飞溅地油亮，不时和着雨滴点头。

一时饭毕，春醪抢先叫了账。停云争抢不过索性也就坦然领受了。

走出门口，和服的女掌柜在玄关处一再殷勤鞠躬，还给每人递上包扎精致的小小福袋，说：“实在感谢你们冒雨前来！”

时雨给春醪撑着伞伴他去取车，停云自己举着一柄天青色的伞等在门口。人尚有点醺醺然，就将脑袋依在伞柄上，轻声道：“成江，肩膀借我靠一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