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生日快乐。”

“就这样啊？没有礼物吗？”停云迷糊中接到跨洋电话，闭着眼听见那头成江的声音，心里高兴嘴上却倔。

“要不，我给你拍段小片子吧。”成江的声音里透出一抹笑意。

“哟，很有创意嘛大哥。”停云在床上打了个滚，一手托着腮帮子趴着，一手拿着电话，脚丫在空气里一晃一晃，“不过我想要别的。”

“想要什么？”

“我要你送我一些你的时间。”

“嗯，时间。这才是最真的。”成江的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凝眉沉思的样子，“不过最近真的比较复杂……十来个人的团队都在等着我。”

“你记得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我们一起去华盛顿看樱花吧！’。没想到那年花信早，等你飞过来，都已经谢了。”清晨的阳光已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溜进来。停云掀开被子，踮着脚尖踩在地板上，“哗啦”拉起露台的百叶窗，整个空气里刹那涨满了希望的张力，“要说时机，永远不会有完美的时候，真正做决定的瞬间也就是take a leap of faith。”

“你说得对，我来努力排开行程，一定要去看樱花。”

“那我们去日本吧！京都的哲学之路，夹道种了上百株樱花，花开的时候就像云中漫步一样。”

“好！那就在我们认识的当天，在京都的哲学之路碰头。”

两个人分头请假、乾坤大挪移工作、申请签证……种种繁琐，却也像是给期待一点一点浇水施肥，把它养护成了小小的一朵即将见面的欢喜。

终于坐上纽约飞往大阪的飞机，停云还利用最后的14个小时给组员布置了任务；搭上关西国际机场开往京都的火车，两边景色刷刷划过窗户的飞驰里，写完了接下来两周的约稿。

将近20个小时之后，穿着鸽灰色长裙、搭着杏色棱形格子短皮衣的停云站在了京都站的月台上。

京都的天色犹如水墨画的渲染，斜斜下着针脚细雨，湿润了头发。

掏出硬币投进站台上的电话：“我到京都站啦！”

“太好了！你从中央出口出来，我就在出口。”

“哇——时雨！”停云远远的就看见穿着水色衣衫的时雨，笑意盈盈地站在出口翘首看着呢。停云拖着箱子一溜小跑，绕过众人，吧唧抱住了时雨。两个经年未见的人叽叽喳喳地抢着说话。温润的时雨语速款款，飞扬的停云则是连珠炮一样不停。

“累不累？饿了吧？”

“不累，亢奋着呢。我在火车上吃了一个站台上买的饭团子和茶。你知道吗，我边上坐了一个日本姑娘，吃饭前还双手合十，把筷子夹在大拇指之间，对着便当一颔首说：‘yi ta da ki ma su.’可好玩儿了呢。”

“那个是‘我领受了，我开动了’的意思，是对食物的一种谢意吧。”

“哎～敬天惜物这种态度倒是真不错。”

“可能是因为日本地少人稠的关系，所以对点滴都会很珍惜呢。”

说话间出租车已将两人从京都站载到了堀川七条。停云发现马路对面即是古重朴拙的一处黑瓦飞檐，便拉着时雨的手臂问。

“那是西本愿寺。”

“你简直就是住在川端康成笔下的古都啊。”停云进门了犹不住艳羡地回首。

安顿好出来已经是傍晚。

雨，细小到如雾霭一般，不沉不浮的飘荡在空气里，将整个入夜的古都蒙上了一幅半透明的绢缯。地面也有了油油的光。

窄到只容一车穿行的小巷，电线杆子上松垮垮地扯着电线，杂而洁，倒像是80年代江南小城。一个骑车的大叔吱嘎吱嘎地没入了黑暗深处。

停云和时雨一人撑了一柄油黄色的伞，一人撑了一柄天青色的伞，走在七条上，打算去京都站楼上的“拉面小路”吃拉面。

停云看了看两人的配色说：“时雨，我觉得咱们好像是半透明的羊羹里冻住的小人儿啊。”

路过一间居酒屋，写着“一瞬”两个墨字的白亮电气灯，在温润氤氲的黑暗里格外醒目。

“一瞬，嗯，一瞬，这个名字真好。”停云说，“美的东西，比如樱花也好，爱情也好，都是一瞬这样的速朽啊。”

怂恿着时雨：“要不咱们进去喝一杯吧？”

“这个……是大叔们的聚居地，咱们两个女生进去，很尴尬的吧。”时雨觑着格子门背后靠着的清一色扯松了领带、面带疲色的上班族们。

“要是曼哈顿，两个美女进去，大叔得买酒还差不多！”感叹着文化差异。

“那我们等成江来了，叫他当我们的挡箭牌！”停云嬉皮笑脸地，“要他做什么的？不就是可以搭伙去喝酒、看脱衣舞吗？”

“对了，你邮件里不是说和陆成江一起来看樱花的吗？”时雨看着别处不着痕迹地问，“怎么你一个人到了？”

“是啊，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停云的眉眼里敛去跳脱，居然有一丝低回的温柔，“不过他只能抽出三天来，所以我先到。”

“这么大老远飞回来，就见三天？”

“哎，生活又不是韩剧，没人掏钱请你把恋爱当事业。我打算等他来了看樱花，然后去北边鞍马山里的温泉住上两天。”

“而且咱们也两年没见了呢都快！”停云转瞬间又热情高涨了起来，“时雨，我们一起去吃螃蟹料理，喝月桂冠的清酒，穿上传统的浴衣去看樱花！”

就算是一瞬，她也是打算牢牢地揪住所有的光芒和快乐，甚至把一瞬拉拉面式地扯成细水长流。

“老板，来一份猪肉温泉玉子拉面，大杯的朝日生啤，还有煎饺。”

“哎呀，没看出来你现在变成一个小酒鬼了嘛？”

“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扶醉归，在时雨6叠大的卧室里给成江写私信描述：“在京都你好像走回了古代，而且不像罗马、巴黎的那种西方人的古代，而是中国的唐宋。一个风雅安宁的时空。让人并不想猎奇地游玩，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在山明水紫的日子里。出门买下稀饭的‘渍物’（腌菜），散步路过随随便便的一个寺庙就有千年的历史。哦吧酱拎着包袱皮小嘴涂着口红。完全是可以从黑泽明的电影里走出来的。”

成江回复：“一定很静，真好。时光都是在静静的流淌。”又补充：“我还在努力挪开工作。”

停云已经睡着了。

时雨给她掖了掖被子，拉上窗帘熄了灯。

直到睡去，外面的雨棚上还传来切切嘈嘈的密雨。

（未完待续）

P.S. “所以，我给了他们幸福。” 摄影机前，垂垂老已的妇人如是说。 然后你发现，原来在海边峭壁上的小屋相伴余生，并不是穿过战火的恋人们唯一的结尾，甚至不是真正的结尾。可是到了这时候，难道我们不会更愿意去相信他们得到了幸福吗？《赎罪》这部电影，在很大意义上阐述了我为什么写作的原因：如果有愧疚，写作就是你的忏悔和救赎；如果有遗憾，写作就是你一次创造“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机会；如果有留恋，写作就是你又一次握住那双手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