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蜘蛛男》这部小说发表后，很受当时日本读者的欢迎，远超作者江户川乱步（えどがわ らんぽ）之前的小说。不过读完之后，窃以为在怪诞诡异之处不如之前的长篇如《孤岛之鬼》（孤島の鬼）、中篇如《阴兽》（阴獣）等，甚至不如许多短篇如《人间椅子》（人間椅子）等。

后世江户川乱步的研究者们，对其频繁封笔的原因作出解释，认为乱步无法写出符合自己心意又受大众喜爱的作品是其中的重要一条。

读之前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出，虽然乱步以《两分铜币》（二銭铜货）这样的本格推理出道，但更擅长的还是惊悚怪奇的变格派推理小说。

据说乱步创作前期，执着于原创性诡计，这也是他经常陷入创作枯竭的原因，后来开始频频借鉴外国小说情节。不仅是侦探小说，如《白发鬼》（白髪鬼）这样的非侦探小说，甚至就是外国小说的日本化改写。

《蜘蛛男》这部小说，是乱步放下心中芥蒂，完全迎合大众阅读爱好的作品，果然获得很大成功。

从作品中看，乱步的转变经历了不短的时间。在1928年发表的中篇小说《阴兽》中，描写了擅长少年侦探小说和擅长诡奇侦探小说的两位作者的对决，可以说，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都是作者自己，一个是现实中的自己，一个是幻想中的自己。从中我们可以知道，乱步创作生涯的后期主要作品“少年侦探团”系列（1936年开始），在此时已有构想。

许多犯罪者在乱步笔下，是可与侦探势均力敌的“反英雄”，比如《蜘蛛男》这部小说，犯罪者是如狼蛛一般不接网而穴居、迅捷凶猛的可怕怪物，能够精准找到猎物，并一击得手，迅速将猎物拖入巢穴。

本书中，犯罪学家通过报纸上的广告，就敏感察觉到可能存在的阴谋，并展开调查，发现了凶手的恶劣行径，与警方一起与罪犯斗智斗勇，后来乱步笔下唯一的名侦探明治明智小五郎（あけち こごろう）也加入其中，然而凶手仍然能屡屡作案。

但不只是审美疲劳还是其他原因，或者是变格派的先天问题，这部小说无法挑动我的情绪。乱步将犯罪者写得很出色，对其心理也进行深入剖析，其最终策划的血池地狱也确实够森然可怖，但出发点很玄虚，反派纯粹为了实现理想中的罪恶而存在，究其原因，只能说其是单纯的变态，好生无趣。

乱步不擅长长篇创作的缺点在这部小说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许多情节转场极为生硬突兀，为了服务情节，不得不将侦探强行降智。

如果说前半部分警方不能察觉问题是“灯下黑”的心理作祟，后半部分出场的明智小五郎则奉献了多次存在重大漏洞的安排，硬生生让暴露并逃亡的反派继续行凶为恶、逍遥法外，策划终极的惊天罪恶。

而乱步十分钟情的变装情节已经频繁到让人生厌的地步，不论侦探还是罪犯，都有着一手以假乱真的变装技巧，并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因素。

当然，小说情节违反S. S.范·达因（S. S. Van Dine）的“侦探小说二十条准则”这种事，对侦探作家来说不算大事，何况《蜘蛛男》这部小说更偏向冒险猎奇。

明智小五郎的形象，最早出自乱步早期短篇小说《D坂杀人案件》（D坂の殺人事件），小说中出场的明智，是当时乱步笔下常常描写的颓废、虚无的社会闲人形象，而到了《蜘蛛男》的情节中，明智小五郎经过三年的出国游历，呈现在读者眼前的已经是身着白西装、白皮鞋、白遮阳帽，皮肤黝黑、手持拐杖的外国绅士形象。

绅士侦探已经出现，静待绅士怪盗出场。

（《蜘蛛男》，刘子倩译，日本作家江户川乱步著，新星出版社 2012年2月出版。全书共计21万字。）

2024年10月19日星期六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