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えどがわ らんぽ）这位日本侦探小说之父，其变革派小说是要优于本格派小说的，尤其善于营造惊悚诡异的怪奇氛围。

本书就是一部本格和变革结合的作品，故事前面部分，讲述两宗杀人案件，一是室内密室，主角的女友被杀，一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开放密室，主角的朋友被杀。又有两人充当侦探角色，第一个侦探正是第二次杀人案的死者，第二个侦探诸户推理两宗案件手法的内容，也是本格派的写法。

但很快，诸户和主角开始了他们奇妙梦幻的地狱之旅。这一部分占据小说的大部分篇幅。随着剧情的推移，我们也渐渐了解到，两位侦探虽然都能很快触及问题核心，但最主要的不是依靠他们的聪明才智，而是凭借自己曾经的经历涉及到事件的核心人物。换言之，本书与其说是推理小说，不如说是冒险小说。——当然，有时候我们不必过分对二者进行区分，侦探小说的不朽名著《福尔摩斯探案集》（The Adventure of Sherlock Holmes），其中有很多故事也属于冒险小说。

在我看来，江户川乱步的作品，最杰出的从不是诡计谜题，而是作者的叙述描写方式，在他那些猎奇怪诞的小说中，这种写作手法和故事情节相辅相成，相互成就。

本书的主要人物中，除了最初的死者，其他人物包括主角在内，多多少少都有点大病。而在故事的矛盾爆发地——岩屋岛，更是大病集中营。

在侦探小说的黄金时代，那些光芒万丈的侦探，很大程度上被塑造成了神，永远不被怀疑、不沾因果，永远胸有成竹、掌控一切，永远功成身退、毫无留恋。但本书中的侦探不仅不是神，某些程度上甚至比不上一般大众。

小说中，侦探诸户和主角大意之下被困入漆黑的洞穴迷宫，与世隔绝的氛围和接踵而来的绝望感压垮了侦探，让他心中禁忌的念头如荞麦疯长，并付诸行动。如果不是另一位因缘巧合之下流落至此的人物偶然出现，故事将会变成完全的悲剧。

这么说其实也不妥，与黄金时代警察通常沦为侦探的工具不同，本书中有一位侦探就通过主角和侦探报警时留下的线索，一路追踪到了这个魔窟，促成大团圆的结局。虽然小说主要叙述主角和侦探的冒险，但如果没有警察最后出现，恐怕这座地狱之岛仍无法迎来光明普照。

不记得哪位侦探作家说过，侦探小说中的罪犯相当于人们心中的兽性，侦探则代表人性。

人人心中都有恶念，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好人。侦探小说给心中隐藏兽性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将兽性展示出来，并将爆发兽性的结果也一道陈列给读者，让人可以无害的宣泄兽性，并获得邪不胜正的道德满足感。

小说中主角和侦探困入岩屋岛的石窟不见天日，灵感明显是日本神话中天照大御神（あまてらすおおがみ）躲进天之岩户（あまのいわと）的故事，但也仅有这一点相似。当独自一人，或处于社会伦理道德和法律无法触及的境地时，还能独善其身，就显得尤为可贵。而与世隔绝的岩屋岛何尝不是一座更大的游离于社会的法外之地？其中生活的怪物们，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披着人皮的野兽了。

（《孤岛之鬼》（孤島の鬼），王华懋译，日本作家江户川乱步著，新星出版社2011年12月出版。全书共计22万字。）

2024年10月2日星期三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