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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絮语中的永恒温情——读汪曾祺散文《冬天》

(2025-09-30 05: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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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冬日絮语中的永恒温情——读汪曾祺散文《冬天》


冬天 汪曾祺

 

  天冷了,堂屋里上了槅子。槅子,是春暖时卸下来的,一直在厢屋里放着。现在,搬出来,刷洗干净了,换了新的粉连纸——雪白的纸。上了槅子,显得严紧,安适,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床上拆了帐子,铺了稻草。洗帐子要挑一个晴朗的好天,当天就晒干。夏布的帐子,晾在院子里,夏天离得远了。稻草装在一个布套里,粗布的,和床一般大。铺了稻草,暄腾腾的,暖和,而且有稻草的香味,使人有幸福感。

  不过也还是冷的。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难受,屋里不生火。晚上脱了棉衣,钻进冰凉的被窝儿里,早起,穿上冰凉的棉袄棉裤,真冷。

  放了寒假,就可以睡懒觉。棉衣在铜炉子上烘过了,起来就不是很困难了。尤其是,棉鞋烘得热热的,穿进去真是舒服。

  我们那里生烧煤的铁火炉的人家很少。一般取暖,只是铜炉子——脚炉和手炉。脚炉是黄铜的,有多眼的盖。里面烧的是粗糠。粗糠装满,铲上几铲没有烧透的芦柴火(我们那里烧芦苇,叫作“芦柴”)的红灰盖在上面。粗糠引着了,冒一阵烟,不一会儿,烟尽了,就可以盖上炉盖。粗糠慢慢延烧,可以经很久。老太太们离不开它。闲来无事,抹抹纸牌,每个老太太脚下都有一个脚炉。脚炉里粗糠太实了,空气不够,火力渐微,就要用“拨火板”沿炉边挖两下,把粗糠拨松,火就旺了。脚炉暖人。脚不冷则周身不冷。焦糠的气味也很好闻。仿日本俳句,可以作一首诗:“冬天,脚炉焦糠的香。”手炉较脚炉小,大都是白铜的,讲究的是银制的。炉盖不是一个一个圆窟窿,大都是镂空的松竹梅花图案。手炉有极小的,中置炭墼(煤炭研为细末,略加蜜,筑成饼状),以纸煤头引着。一个炭墼能经一天。

  冬天吃的菜,有乌青菜、冻豆腐、咸菜汤。乌青菜塌棵,平贴地面,江南谓之“塌苦菜”,此菜味微苦。我的祖母在后园辟小片地,种乌青菜,经霜,菜叶边缘作紫红色,味道苦中泛甜。乌青菜与“蟹油”同煮,滋味难比。“蟹油”是以大螃蟹煮熟剔肉,加猪油“炼”成的,放在大海碗里,凝成蟹冻,久贮不坏,可吃一冬。豆腐冻后,不知道为什么是蜂窝状。化开,切小块,与鲜肉、咸肉、牛肉、海米或咸菜同煮,无不佳。冻豆腐宜放辣椒、青蒜。我们那里过去没有北方的大白菜,只有“青菜”。大白菜是从山东运来的,美其名曰“黄芽菜”,很贵。“青菜”似油菜而大,高二尺,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家家都吃的菜。咸菜即是用青菜腌的。阴天下雪,喝咸菜汤。

  冬天的游戏:踢毽子,抓子儿,下“逍遥”。“逍遥”是在一张正方形的白纸上,木版印出螺旋的双道,两道之间印出八仙、马、兔子、鲤鱼、虾……每样都是两个,错落排列,不依次序。玩的时候各执铜钱或象棋子为子儿,掷骰子,如果骰子是五点,自“起马”处数起,向前走五步,是兔子,则可向内圈寻找另一只兔子,以子儿押在上面。下一轮开始,自里圈兔子处数起,如是六点,进六步,也许是铁拐李,就寻另一个铁拐李,把子儿押在那个铁拐李上。如果数至里圈的什么图上,则到外圈去找,退回来。点数够了,子儿能进终点(终点是一座宫殿式的房子,不知是月宫还是龙门),就算赢了。次后进入的为“二家”“三家”。“逍遥”,两个人玩也可以,三四个人玩也可以。不知道为什么叫作“逍遥”。

  早起一睁眼,窗户纸上亮晃晃的,下雪了!雪天,到后园去折腊梅花、天竺果。明黄色的腊梅、鲜红的天竺果、白雪,生机盎然。腊梅开得很长,天竺果尤为耐久,插在胆瓶里,可经半个月。

  舂粉子。有一家邻居,有一架碓。这架碓平常不大有人用,只在冬天由附近的一二十家轮流借用。碓屋很小,除了一架碓,只有一些筛子、箩。踩碓很好玩,用脚一踏,吱扭一声,碓嘴扬了起来,嘭的一声,落在碓窝里。粉子舂好了,可以蒸糕,做“年烧饼”(糯米粉为蒂,包豆沙白糖,作为饼,在锅里烙熟),搓圆子(即汤团)。舂粉子,就快过年了。(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冬日絮语中的永恒温情——读汪曾祺散文《冬天》



【读与评】

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汪曾祺先生的笔下凝结成一幅氤氲着烟火气的工笔画。那些褪色的取暖炉、塌棵的乌青菜、斑驳的逍遥图,在文字的浸润中重新焕发出温度。这位以淡泊著称的作家,用一支温润的笔触,将世俗生活的褶皱轻轻抚平,让读者在寒冷的季节里触摸到时光沉淀的暖意。

在《冬天》的篇章中,“器物”是流淌着生命记忆的载体。黄铜脚炉里焖烧的粗糠,不仅是驱寒的工具,更承载着祖母辈的生存智慧。当焦糠的香气从炉盖缝隙中溢出,老太太们抹纸牌时的絮语便与烟火气交织成一曲市井民谣。白铜手炉上镂刻的松竹梅花,在炭墼的微光中投射出传统文人的审美意趣。这些器物早已超越了实用功能,成为连接代际情感的纽带,正如先生所说:"脚不冷则周身不冷",器物带来的不仅是体温的暖,更是心灵的熨帖。

食物在先生笔下呈现出独特的冬日美学。乌青菜经霜后的紫红边缘,暗含着自然馈赠的辩证法——苦寒中孕育甘甜。蟹油凝冻时泛起的琥珀光泽,豆腐蜂窝状孔隙里蓄满的汤汁,都在诉说着食物与时间的秘密契约。最动人的莫过于咸菜汤,当阴沉的雪天里,一碗简朴的咸菜汤升腾起的热气,竟能化解整个冬天的萧索。这种对日常饮食的诗意凝视,将口腹之欲升华为精神慰藉,让平凡食物成为抵御严寒的生命赞歌。

那些消逝的冬日游戏,在文字中重新焕发生机。“逍遥”图上的八仙与鲤鱼,不仅是童趣的载体,更暗含着民间对超然境界的朴素想象。掷骰子时的忐忑,寻图押子的专注,终点月宫的遥想,构成了一个自足的精神世界。当现代人被电子屏幕禁锢了想象力时,这种需要亲手触摸、用脚步丈量的游戏方式,反而彰显出返璞归真的智慧。而碓屋里的舂粉声,则敲响了岁末的节律,将个体的劳作编织进集体记忆的经纬。

在速食文化泛滥的今天,重读这篇近四十年前的散文,恍若推开一扇通往旧时光的木槅子。先生笔下的冬天没有宏大的叙事,却在铜炉炭火、菜羹粥饭中构筑起永恒的人文温度。那些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细节——晒干的夏布帐子、烘得热乎的棉鞋、胆瓶里的腊梅——都在提醒我们:生活的诗意不在远方,而在认真对待每个当下的温情里。当现代人不断追逐新鲜刺激时,这种对传统生活方式的细腻观照,恰似冬日里的一盏暖茶,让我们在喧嚣中找回内心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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