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中的集体记忆与生命诗学——读李若冰散文《冬夜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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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情思
冬夜,冬夜深了。
我在桌旁坐了许久,又在房内走动了许久。房内是安静的,可是我的心却是这样怅惘。在这漫长的冬夜里,是什么扰乱着我的心,而使我这样不安呢?窗外,传来了树枝摇晃的声音,一阵冷飕飕的风,拍打着我的房门。我觉得,有什么呼唤着我似的。房内是多么闷热,我推开门走出去了。
我一走出房门,凛冽的风就袭来了。可是,我反而得到了舒畅、愉快。我迎着风,仰望着夜空。啊,冬夜!冬夜的天空湛蓝,深沉,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色的薄雾。那遥远的天边,挂着无数晶亮的星星,它们在眨眼,在微笑,满含着动人的光芒!
这时候,我又突然发现了什么,清醒了似的,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颤动。风催促着我的回忆,把我的思绪引向了远方。啊,不正是这样的冬夜,在祖国西北的大戈壁滩上,我们可爱的勘探者,拔着骆驼草,燃起了篝火,在烧烤着干馍馍吃吗?不正是这样的冬夜,在柴达木盆地的大沙漠里,我们可敬的钻探工人们,紧张地接换着钻杆,又开动了钻机,在探寻着地下油海吗?这时候,勘探朋友们在做着什么呢?或者,那些搭在戈壁的帐篷里,仍然闪着光亮,勘探者正在用细巧的笔,勾画着一年的工作成果?或者,他们正在为图幅上的一个点一条线,在争吵,在苦恼?或者,他们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在快乐,在歌唱吧?或者,他们又在举行帐篷舞会,欢度除夕?而有的伙伴们,相挽着手,还在冬夜里谈笑,漫步?呵,我不也曾经和他们一起,站在嘉峪关的城楼上,眺望过这冬夜的晶亮的星群?我不也曾经和他们一起,漫步在尕斯库勒湖畔,探索过这笼罩着淡淡的银色薄雾的夜空么?
可是,现在,我只有怅惘不安。冷飕飕的风,仍然扑打着我。然而,我觉得,这风对我不是陌生的,我在呼吸里能够尝出来那种亲切的甜蜜的滋味。这已经很久了,我远离了朋友们。虽然,我并没有放慢自己的步子;可是,每一步都留下了怀念的印记。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又来到了,我却迟迟地没有走回来。
啊,冬夜,冬夜黑暗而深广。可是,我能够清楚地看见被风吹得摇晃的玉兰树。不知什么时候,它就生长在我的窗外。我喜欢它,因为它是知春的花树。春天来了,它开的花是那么洁白、香甜。那时候,它将激励着我,使我走上西北的大戈壁滩,走到勘探朋友们的身边。
我在冬夜里走着,走了许久许久。我不再回顾什么,想着什么。只是我的心呵,被怀念咬嚼得疼痛。我觉得,怀念像海。……

【读与评】
在《冬夜情思》的星辉下,李若冰先生以笔为舟,载着读者驶入记忆的深港。这并非单纯的怀旧絮语,而是一场关于生命存在方式的诗性叩问。当城市的冬夜裹挟着现代人的孤独感侵袭而来时,这位曾用脚步丈量戈壁的勘探者,在玉兰树摇曳的窗前,完成了对集体记忆的重新打捞。
一、时空褶皱里的精神原乡
先生笔下反复跳跃的“冬夜”意象,构成了多重时空的折叠。此刻书房的凝滞冬夜与西北勘探现场的动态冬夜,在记忆的褶皱里交叠共生。当都市的寂静被赋予“闷热”的质感,戈壁的寒冷却饱含着篝火的温度,这种悖论式书写揭示着现代性困境:物质空间的充盈反衬出精神原乡的失落。勘探者们“用细巧的笔勾画工作成果”的剪影,不仅是往事的闪回,更是对生命本真状态的招魂——在那片用脚步丈量星辰的荒原上,每个坐标点的确定都承载着集体的心跳。
二、勘探者美学的当代映照
先生对勘探生活的白描,构建起独特的生命诗学。钻机与星空的对话、干馍与篝火的交响、图纸上的点线与帐篷里的歌声,这些看似粗糙的生存场景,实则蕴含着超越性的精神质地。当现代人被碎片化信息切割成孤岛时,勘探者们“为图幅上一个点一条线争吵”的专注,恰是对抗异化的生存范本。先生以诗意的笔触提醒我们:真正的精神勘探从不在书斋里完成,而必须将生命投入大地粗糙的肌理。
三、玉兰树下的存在之思
窗前那株“知春的玉兰树”,在冬夜里摇晃成意味深长的隐喻。它的存在既是对勘探者精神的延续——如同戈壁中倔强生长的骆驼草;又是对生命轮回的哲学观照——在记忆的寒冬孕育着未来的春天。当先生说“怀念像海”时,这海水中翻涌的不仅是个人情感,更是整个时代的精神潮汐。那些在戈壁滩上刻下的脚印,早已化作年轮融进玉兰树的躯干,在每年春天绽放成新的洁白。
在这个算法统治注意力的时代,重读《冬夜情思》恰似饮下一剂清醒的良药。先生用文字搭建的时空隧道,不仅通往西北勘探者的篝火营地,更指向每个现代人的精神勘探之路。当都市的霓虹遮蔽了银河,我们依然可以在记忆的冬夜里,循着玉兰花的芬芳,找回用双脚丈量世界的勇气。这或许就是文学最珍贵的馈赠:它让散落的星辰重新连缀成星座,让孤独的个体在集体记忆中确认生命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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