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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生活的哲学透镜——读刘亮程散文《炊烟是村庄的根》

(2025-07-20 04:3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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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乡村生活的哲学透镜——读刘亮程散文《炊烟是村庄的根》


炊烟是村庄的根 刘亮程

 

当时在刮东风,我们家榆树上的一片叶子,和李家杨树上一片叶子,在空中遇到一起,脸贴脸,像一对恋人,在风中欢舞着朝远处飞走了。它们不知道我父亲和李家有仇。它们快乐地飘过我的头顶时,离我只有一米多高,我手中有根树条就能打落它们。可我没有。它们离开树离开村子满世界转去了。我站在房顶,看着满天空的东西向东飘移,又一个秋天了,我的头愣愣的,没有另一颗头在空中与它遇到一起。

如果大清早刮东风,那时空气潮湿,炊烟贴着房顶朝西飘。清早柴火也潮潮的,冒出的烟又黑又稠。在沙沟沿新户人家那边,张天家的一溜黑烟最先飘出村子,接着王志和家一股黄烟飘出村子。烧碱蒿子冒黄烟,烧麦草和包米秆冒黑烟,烧红柳冒紫烟、梭梭柴冒青烟、榆树枝冒蓝烟,村庄上头通常冒七种颜色的烟。

老户人家这边,先是韩三家、韩老二家、张桩家、邱老二家的炊烟一排排出了村子。路东边,我们家的炊烟在后面,慢慢追上韩三家的炊烟,韩元国家的炊烟慢慢追上邱老二家的炊烟。冯七家的炊烟慢慢追上张桩家的炊烟。

我们家烟囱和韩三家烟囱错开了几米,两股烟很少相汇在一起,总是并排儿各走各的,飘再远也互不理识。韩元国和邱老二两家的烟囱对个正直,刮正风时不是邱老二家的烟飘过马路追上韩元国家的烟,就是韩元国家的烟越过马路追上邱老二家的烟,两股烟死死缠在一起,扭成一股绳朝远处飘。

早先两家好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你看这两家好得连炊烟都缠抱在一起。后来两家有了矛盾,炊烟仍旧缠抱在一起。韩元国是个火暴脾气,他不允许自家的孩子和邱老二家的孩子一起玩,更不愿意自家的炊烟与仇家的炊烟纠缠在一起,他看着不舒服,就把后墙上的烟囱捣了,挪到了前墙上。再后来,我们家搬走的前两年,那两家又好得不得了了,这家做了好饭隔着路喊那家过来吃,那家有好吃的也给这家端过去,连两家的孩子间都按大小叫哥叫弟,只是那两股子炊烟,再走不到一起了。

如果刮一阵乱风,全村的炊烟像一头乱发绞缠在一起。麦草的烟软,梭梭柴的烟硬,碱蒿子的烟最呛人。谁家的烟在风中能站直,谁家的烟一有风就趴倒,这跟所烧的柴火有关系。

炊烟是村庄的头发。我小时候这样比喻。大一些时我知道它是村庄的根。我在滚滚飘远的一缕缕炊烟中,看到有一种东西被它从高远处吸纳了回来,丝丝缕缕地进入每一户人家——从烟囱进入每一口锅底、锅里的饭、碗、每一张嘴。

夏天的早晨我从草棚顶上站起来,我站在缕缕炊烟之上,看见这个镰刀状的村子冒出的烟,在空中形成一把巨大无比的镰刀,这把镰刀刃朝西,缓慢而有力地收割过去,几百个秋天的庄稼齐刷刷倒了。 


                                  乡村生活的哲学透镜——读刘亮程散文《炊烟是村庄的根》



【读与评】

在刘亮程先生的散文《炊烟是村庄的根》中,炊烟不再是简单的燃烧产物,而成为了村庄的生命符号,是连接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神秘纽带。那些从各家烟囱里升腾而起的七色烟雾,黑的、黄的、紫的、青的、蓝的,交织成一幅动态的村庄心电图,记录着村民们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先生以诗意的笔触,将炊烟这一日常景象升华为理解乡村生活的哲学透镜,让我们得以窥见一个更为深邃的世界——在那里,炊烟是村庄的头发,更是村庄的根。

炊烟首先以其物理特性展现了村庄的物质生活。不同柴火产生不同颜色的烟——“烧碱蒿子冒黄烟,烧麦草和包米秆冒黑烟,烧红柳冒紫烟、梭梭柴冒青烟、榆树枝冒蓝烟”,这些细节构成了一幅生动的乡村物质图谱。炊烟的颜色、质地、飘动方式,无不透露着村民们的生存状态与资源利用方式。当先生描述“麦草的烟软,梭梭柴的烟硬,碱蒿子的烟最呛人”时,我们仿佛能闻到那些特殊的气味,感受到不同家庭的生活质感。炊烟成为了一种物质文化的载体,默默诉说着人与土地的亲密关系。

然而,先生笔下的炊烟更是一种精神象征,它超越了物理存在,成为人际关系的情感晴雨表。韩元国与邱老二两家的恩怨情仇在炊烟的纠缠与分离中得到戏剧性展现——两家交好时,人们会说“这两家好得连炊烟都缠抱在一起”;当两家交恶,尽管主人禁止孩子们一起玩耍,炊烟却“仍旧缠抱在一起”,最终迫使韩元国移动烟囱的位置;而当两家重修于好时,虽然人情重新亲密,但“那两股子炊烟,再走不到一起了”。这种人与自然的微妙反差令人深思:人类的情感可以反复无常,但自然规律却遵循着自己的逻辑;人类可以刻意制造隔阂,但自然元素依然保持着原始的互动方式。

炊烟作为“村庄的根”这一意象尤为深刻。先生从童年认为“炊烟是村庄的头发”到长大后领悟它是“村庄的根”,这一认知转变标志着他从表象观察深入到本质理解。炊烟不仅向上飘散,更“从高远处吸纳了回来,丝丝缕缕地进入每一户人家”,完成了某种宇宙能量与人间生活的循环交换。这种描写赋予炊烟以神秘的生命力,它连接天地,贯通人神,成为村庄与更广阔宇宙对话的媒介。当先生站在草棚顶上,看见全村炊烟形成“一把巨大无比的镰刀”时,我们感受到的是整个村庄作为一个生命体的呼吸与律动。

在当代城市化进程迅猛发展的背景下,先生笔下那“七种颜色的烟”所构成的乡村图景正在迅速消失。现代生活方式切断了人与土地、人与季节、人与自然的那些微妙联系。我们住进了钢筋水泥的森林,却失去了观察一片叶子“脸贴脸”飘过的闲情逸致;我们享受着即时的便利,却再难体会到不同柴火燃烧带来的生活质感差异。炊烟作为乡村日常景观的消失,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改变,更是一种人与自然关系的断裂。

《炊烟是村庄的根》最终让我们思考的是关于“根性”的问题。在一个流动日益频繁的时代,我们的根在哪里?是血缘、土地、记忆,还是某种更为抽象的文化认同?先生通过炊烟这一寻常物象告诉我们,生命的根须可能就藏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细节中——一缕烟的飘动方向,两片叶子的偶然相遇,邻居家烟囱的位置变化。这些细微观察构成了对生命本质的深刻理解,也保存了一种面对世界的诗意态度。

当村庄的炊烟渐渐消散在现代化进程中,我们失去的不仅是一种景观,更是一种与自然相处的方式,一种理解生命的维度。先生的文字为我们保存了这些即将消失的瞬间,让我们得以在记忆与想象中,重新触摸那些已经或正在飘远的“村庄的根”。或许,真正的乡愁不在于回到过去,而在于从这些细腻的观察与描述中,找回那种与万物对话的能力,那种将日常生活转化为哲学思考的诗意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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