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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尔卑斯的褶皱中寻找人类文明的呼吸——读傅天琳散文《阿尔卑斯山二日》

(2025-05-11 05: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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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在阿尔卑斯的褶皱中寻找人类文明的呼吸——读傅天琳散文《阿尔卑斯山二日》


阿尔卑斯山二日/傅天琳

 

骑在阿尔卑斯山的余脉上,往西,从平原进入丘陵,进入山前地带。林木蓊郁,空气洁净得滤过一般。我不由得记起一本书中的文字:奥地利,像一颗绿色心脏,摆在欧洲的中央。

一个大盘旋,山势渐高,树林渐渐退去,将草地推向前台。说它是草,其实看不见草,只看见花,黄花,一片接一片的黄花。那色彩的交响乐随着道路有节奏地起伏,宣泄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几疑是音乐的种子飘散,才开出绵绵持久的音符,让你一惊一叹就是一千里。六小时旅程不算太长,但即使这样一直走下去,我相信仍不能到达阿尔卑斯山的花的终点。我就在玫瑰旋律所置于的晕眩里,构思《莫扎特》一诗,并随口吟出:让我乘草毯做的船去找你,乘金色四轮车去找你。

这自然不是十座百座公园能比拟的,也不是人工能栽种的,更不是一个环境保护组织能倡导的。它只能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只能是我梦中的光。几次想把它记录下来,才发觉它没有故事没有情节,不容文字去描写;它只是一种迷人状态,像某一时期的文学,可以分享,可以陶醉,却无法再现。

莱茵格贝尔在一个路口等待,地名叫巴德哥依赛尔恩。紧紧握手。一双长茧的大手,在柔软的音乐之乡,那双手不拉小提琴。主人健壮的体魄告诉我们,他是维也纳一所大学的体育教师。为了我们的到来,已提前两天来到这里。我们换乘他的车,冲上最后一个陡坡,一顶银色王冠在山顶开放,太阳光从迷蒙的带有毛茸茸白边的窗框反射过来。这是莱茵格贝尔的小木屋,一楼一底,像一则最古典的童话,在海拔一千米的阿尔卑斯山上静候我们。

主人虽然一年上山来两次,冬夏各住一月,但室内设备应有尽有,尤以全套电器向客人提醒何谓现代物质文明。用电热水洗过澡后,可用电烤箱烘制最新的面包,可坐在电视机前看欧洲的足球,可抓起电话筒——我的城市快要醒来——径直拨通东方的黎明。地窖装满各种饮料和酒,可任其去取,主人已挨个问道,想来一杯柠檬汁还是葡萄酒?

都不要。就要一杯阿尔卑斯山上不经任何加工和提炼的天然泉水。色清清,味津津,一杯杯灌得我们回肠荡气。

一个穿泳装的小女孩浸在泉水里晒太阳,她跳起来与我们拥抱,全身鱼一般水灵和皎洁。她就是主人的女儿开蒂,今年九岁。开蒂拉着我们就往草坡滚。梦如旷野,音乐与触电样的四肢纠缠,光、花朵、温馨缠绕在指尖,我们终于从黄玫瑰的边缘走进蕊心。这是属于开蒂的海。随着她金发轻轻一摆,芬芳的潮汐,就一浪一浪地往山上涌。没有人会游泳,我们宁愿沉睡在开蒂的海底。

一行六人,又被她一个一个拖上岸来,她和她父亲早已准备好另一片风景。踩着厚厚的落叶,我们又终于走进了阿尔卑斯山为之骄傲的森林。森林是奥地利最重要的经济资源,它覆盖了全部国土的40%。在紫杉、桧柏、槭树、榛树、松树组成的另一种节奏里,音符顺着树干扶摇直上,在阳光中荡来荡去。开蒂,就穿着泳装,赤着脚,在树林奔跑。腿和手臂划着血丝也毫不在意。当体育教师的爸爸在远离维也纳的山上买下这座小木屋,就是为了培育她,摔打她,要她成为阿尔卑斯山的孩子。开蒂不断摸摸这棵树,又亲亲那朵花,她抚弄石头上的苔藓,喃喃自语:多可爱的青苔啊,都长绒毛毛了。

夕阳久久不下山,从森林出来,是另一片草地。四周林木肃立,远处,是阿尔卑斯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和高大的褶皱冰川。阿尔卑斯山系古地中海的一部分。岩石嶙峋,角峰尖锐。人称阿尔卑斯山是欧洲的脊梁,它西起法国,经瑞士、德国、意大利到维也纳盆地,绵延1200公里,有史以来就被当成欧洲精神和灵魂的象征。脚下是圆圆的山丘,多像开蒂家那只圆圆的面包篮子,我们在路边饭店用餐时,看见一个小母亲提着婴儿,也用这样的篮子。这个傍晚的谣曲,便是一只竹篮拥有的面包和婴儿,带着宗教般的祈愿,仰望天堂从苍穹向我们飞近。

一分钟,最短暂又最漫长的一分钟,无人说话,连照相机也不咔嚓。在自然面前,我们和开蒂还有什么年龄可分,我们和牛羊还有什么属性可分,竹篮里的面包和婴儿,便是人类和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这片绵延起伏的和谐、宁静和安详,使我暂时忘记了世界上还有掠夺、残杀和战争这一类的词汇。但谁都不会忘记拿破仑曾率五万法军翻越阿尔卑斯山击溃了撒丁和奥地利军队,杀得陈尸遍野;二战中被称作死亡之谷的毛特豪森集中营,两天前我们专程去过那里。花绣在怀抱,葡萄园静静躺在蓝天下,怎能想象历史在阿尔卑斯山的阴谋、罪恶和屠杀!那些灿烂的黄玫瑰通向地狱,那些骨头、血液和淡红色的肉都找不到了,只有搏动的、痉挛的、撕裂的、盘根错节的群体的手的雕塑,从地心升起敲得晴空铮铮地响。那攥成铁锤的手是战后匈牙利塑的,刺破苍天的手是苏联塑的,盘根错节的手是南斯拉夫塑的。而历史最不懂得教训二字,电视荧屏天天有战争、有血腥。破坏、毁灭、践踏、蹂躏;人类愧对上帝创造的地球,也愧对自己!

莱茵格贝尔与许多奥国人一样,渴望了解中国。一位四十来岁的文化官员感叹地说:想想在学校里究竟学了点什么呢?地理课就讲了中国一条大河。去看中国几千年的文化、瓷器、丝绸、长城、众多的人口、错综复杂的朝代,是那位官员一生最大的愿望。而莱茵格贝尔是幸运者,他实现了这一愿望。他曾骑自行车游遍半个中国。沙发上摆放着几幅放大到二尺的彩色照片,是他骑车游长城的英姿以及他拍下的农田和荷锄的农民。晚餐后,莱茵格贝尔迫不及待地挂起幕布,为我们放映他在中国拍摄的录像带。他不会汉语,但会说中国美、中国真美!现在,我的祖国才是我的远方,他在阿尔卑斯山的骄傲里,给我们以新的视角和魅力。

次日早晨醒来,不到六点,掀帘一看,云缭雾绕,宛若仙境。近处,遍地黄花不见了,不知啥时还原为青草,真切的青草,嚼一根在嘴里,嫩绿得让人牙痛。我们就在这样的时刻离开了小木屋,去山下莱茵格贝尔的父母家。

别墅样的小屋多了起来,有蔷薇作墙作篱,有参天的金合欢树作屏障。山下雾气更重,每一扇亮着的窗户,似被啤酒的泡沫淹没。在这里,权力和金钱似乎正在过时,升迁发迹也不再那么诱人,人们追求生活的和谐和平凡。是的,除了阳光、草地,还有什么值得任意享受。城市人有意搬到乡下住,毗邻皆小楼,一样玲珑,一样干净,看不出谁是真正的农民。

一个书香世家。两位老人出门迎候。父亲是奥地利身负盛名的书法家——原以为书法艺术只属于东方,只在汉字或日文韩文中进行,不料德文字母也有着非凡的书法感染力。老人手写并自己插图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全奥惟一;老人用自己的头发作毫,是全奥惟一;老人以发丝渗墨在小羊皮上绘制出精密的维也纳地图,是全奥惟一。老人退休前是林茨大学历史系教授,艺术品位极高。几十年来孜孜不倦,85岁高龄仍不离工作间。除了酷爱书法、绘画、雕塑,还收集各种古董、化石、艺术品,这块鹅黄碧透的色调与石纹,这座拜占庭式的屋宇,惟妙惟肖,堪称大自然杰作。

一条木质莲花栩栩如生,我以为是哪位东方客人所赠,莱茵格贝尔却说是她母亲年轻时代的作品。母亲也是学雕刻的,行刀走纹,已在盛开的花瓣上显示出相当的造诣。自结婚后,生了六个儿子,她便放弃事业,一心操持家庭,甘为丈夫、为孩子作出牺牲。由于惋惜,我们用了“牺牲”这个颇具英雄主义的词。而她却异常平静地说,这不是牺牲,既然这个家庭需要我,我就应该这样。她不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高尚的借口。自然科学越发达,人对自身的认识越接近本体,这符合西方近代生命哲学的道理,又与中国的老庄思想极为相似。

接着我们享用了在奥地利最亲切最丰盛的一顿早餐。面包、果仁、甜饼是才烤的,牛奶是乡村农民才挤的,火腿、肉肠、草莓酱,与葱蒜捣在一起的黄油,都是这位年过古稀的奥地利母亲亲手做的。母亲的餐桌上也有一只篮子,当时我从篮子里取出第一片面包时,我找到了生命吟唱的象征。

离别的时刻到了,我们与莱茵格贝尔一家在木槿树下合影。木槿花通体流淌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力。小山村躺在阿尔卑斯的天籁里,以平静的姿态告诉我们什么是生存的意义,以白雪、阳光和青草赐予我们最良好的教育。(选自《百年百篇经典游记》)

 


在阿尔卑斯的褶皱中寻找人类文明的呼吸——读傅天琳散文《阿尔卑斯山二日》



【读与评】

傅天琳女士的散文《阿尔卑斯山二日》如一首以山峦为琴键谱写的交响诗。当黄玫瑰的浪潮席卷过阿尔卑斯山脉,当开蒂的金发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她笔下的阿尔卑斯山早已超越了地理概念的边界,成为一面映照人性本真的明镜。在这片被上帝亲吻过的土地上,自然与文明以最原始的方式对话,历史与当下在冰川的褶皱中重叠,而人类对永恒的叩问,最终在阿尔卑斯山的天籁里得到了回响。

一、自然之镜:照见文明的创伤与救赎

阿尔卑斯山的黄花不是被驯服的风景,它们以暴烈的姿态在山脊上奔涌,像梵高笔下的星空挣脱了画框的束缚。莱茵格贝尔的小木屋安静地栖息在海拔千米处,屋顶的积雪与厨房飘出的面包香气编织成现代文明的寓言——当电器与山泉并存,当卫星信号穿透松针的间隙,人类终于在这片未被征服的山地中找到了与自然和解的可能。开蒂赤足奔跑的身影,恰似古希腊神话中的宁芙仙子,她的脚掌亲吻青苔,手臂划过松脂的芬芳,这种近乎野性的成长方式,让阿尔卑斯山成为一本活的自然教科书。

然而黄玫瑰的尽头藏着历史的暗影。当傅女士凝视集中营遗址上盘根错节的手的雕塑,阿尔卑斯山突然显露出它作为欧洲脊梁的另一重身份——那些被冰川刻蚀的褶皱里,深埋着拿破仑的铁骑与二战的硝烟。这片土地既孕育了莫扎特的音符,也滋养过战争的毒菌,正如山间的雾气既能幻化成仙境,也可能化作遮蔽良知的帷幕。

二、生命之诗:在平凡中触摸永恒

莱茵格贝尔父母的生活状态,构成了现代文明的反向坐标。老书法家用发丝绘制维也纳地图的执着,妻子将雕刻刀换成汤勺的坦然,都在诉说着一个真理:真正的文明不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里,而在面包篮升腾的热气中。当傅女士咀嚼嫩绿的草茎时感受到的“牙痛”,恰是生命原初的刺痛与觉醒。阿尔卑斯山民对平凡的坚守,让“和谐”不再是个虚幻的乌托邦词汇,而是清晨挤牛奶时金属桶的叮当声,是木槿花瓣上凝结的露珠。

这种生存智慧与东方哲学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当奥地利母亲说“这不是牺牲”时,她的平静里藏着老庄的“无为”之境;当开蒂在泉水里化作一尾银鱼,又让人想起《逍遥游》中的北冥之鲲。在全球化撕裂文化疆界的今天,阿尔卑斯山证明了不同文明对生命本质的认知终将殊途同归。

三、永恒的叩问:何处安放人类的乡愁

文章结尾处的木槿树见证了一场东西方文明的相遇仪式。莱茵格贝尔对中国近乎朝圣般的向往,老书法家笔下舞动的德文字母,都在重构“远方”的定义。当现代人热衷于在社交媒体标注定位,阿尔卑斯山民却用整个生命诠释:真正的诗意栖居不在经纬度的坐标里,而在与土地血脉相连的呼吸中。那些被蔷薇篱笆环绕的小屋,那些盛满晨曦的面包篮,都是对抗异化的精神堡垒。

在这个无人机可以丈量珠峰高度的时代,阿尔卑斯山依然保持着令人敬畏的神秘。它的积雪不仅是气候的晴雨表,更是丈量人性温度的标尺;它的森林不仅是木材的仓库,更是安置灵魂的圣殿。当傅女士说“我们和牛羊还有什么属性可分”时,阿尔卑斯山给出了最深刻的答案:所有生命都是自然之子,文明的真谛不在于征服的高度,而在于对万物怀有谦卑的温情。

掩卷沉思,阿尔卑斯山的风仍在耳边低语。它提醒着我们:在水泥森林中跋涉的现代人,或许都该保留一份开蒂式的天真——当世界被战争、污染与物欲的荆棘缠绕时,我们依然可以赤足奔向山野,在青草的刺痛中找回生命最初的震颤。那些未被加工的泉水,那些不用翻译的微笑,那些超越时空的精神共振,才是人类文明最珍贵的遗产。正如阿尔卑斯山的冰川终年不化,对纯粹生命的向往,也应当成为永恒不灭的人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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