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按:清华百年校庆前夕,博主接受了某报的采访。以下为与采访人员确认的采访实录。因官方发表出来有删节,为避免给采访人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故隐去报名。
某报:你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请谈谈高考的经历。
白硕:我老家在东北,当时下放到(辽宁省铁岭市)西丰县。那时我已经中学毕业两年,在工厂做学徒工,虽没有脱产复习过一天,但因已养成的学习习惯,也可以说是每天都在学习。那年高考是在冬天,可能是历史上唯一的一次。考试要求用钢笔答卷,赶到考场时,钢笔里的墨水都冻结了。考场里有火炉,我们就先到火炉旁烤钢笔,把墨水给化开。
某报:谈谈你记忆中的清华园,印象深刻的人、事、物。
白硕:可用三个词来概括对清华的印象:博大、活力和使命感。清华博大精深,是了解知识的一个窗口,又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清华的学生都非常有抱负,不是简单的混学校、混文凭,或者混一个好工作。
我们是从文革过来的第一届大学生,绝大多数都很渴望有学习的时间和学习的环境。进入了这个环境,都是如饥似渴地抓紧一切时间来学习。有很多同学清早就去图书馆占座位,有些在中学没学过外语,一大早就起来背单词。大家的起点不一样,都不愿意被别人落下。
同学们在年龄结构上很分散,大的30多岁,小的只有15岁,还有学生和老师(中学老师)同时考进来的。大家关系很好,总体很融洽,但都很优秀,也存在很多竞争。
当时有很多非常优秀的老师给我们上课,跟之前在中学获得的对老师的印象很不一样。像教我们物理课的张三慧老师,他整个讲义都是英文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师用英文写讲义。在那样一个年代,像他这样的优秀教师极大地突破了我们的想象空间,引领我们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而不是简单地传授知识。
教数学、物理等专业基础课的老师,他们跟同学深入交流,已超出了一般的师生关系。老师不仅仅是讲课,更注重跟学生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我们毕业二十年后,再回去看那些老师,他们还记得我们,还能说出我们当时的一些特点。
班主任跟同学的接触更多了,亦师亦友,经常会给我们一些帮助,疏导我们的困惑。
我开始是在力学系,学了一年半后转入了计算机系。跨系转专业在当时比较少见,我非常感谢李传信老师在我整个转专业过程中的帮助。他当时是教务长(后来担任清华大学校党委书记),我在力学系还没转专业的时候,已经对计算机有了一定的了解,李老师在计算机系和数学系各联系了一位老师指导我进行研究,现在回想起来,从中受益太多。
我当时在学生会学习部负责组织讲座,我们请来很多专家、名人演讲,像经济学家于光远、地理学家侯仁之,指挥家李德伦、相声大师侯宝林……他们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有什么新的思想,大家都如饥似渴地听,会场常常爆满,所有空地方都挤满了人,连主席台上都站满了人。这些讲座都很精彩,像侯仁之,他把北京的历史地理讲得深入浅出,既很通俗又有深邃的内涵。
当时请来演讲的专家,面很广,多元化,各个领域的都有。我们从中联部请对飞碟有研究的专家讲各国飞碟的案例,请北大的教授讲耳朵的特异功能……
学校的管理很严格,清华有很好的体育传统,每天都有体育锻炼时间,到那个时候,到处都是高音喇叭在喊,大家根本就坐不住,都要出去跑步或打球……
清华有音乐传统,早期就出过赵元任等音乐家。像我接触过的北大中文系朱德熙教授(西南联大时期的校友),他对昆曲很有研究。他是物理专业的,学了一年多,理科基础相当好,后来转入了语言研究。
我加入了文艺社团,在军乐队打木琴,到音乐室听老师系统地讲乐理、作曲方面的知识。我和贾海东、牟文殊等同学创作了多首曲目,参加了校园歌曲创作与演唱比赛。在庆功会上,我们结拜为“方舟”组合。三十年后,我们“方舟”十兄弟,身在四个国家八个城市,互相联系仍很紧密,有自己的网站,有自己的论坛。这次百年校庆庆典就有我们老三牟文殊的节目《我们大学的歌》。
某报:当时社会对青年学子有怎样的期待?清华学子的自我期待又如何?同学的毕业去路如何?
白硕:当时大学生少,尤其是恢复高考以后考试录取的第一届,社会的期待可想而知,各个方面都很珍视,对大学生寄予了很大希望。
我们当时对就业考虑得比较少,没有什么杂念,都是一门心思想打好基础,然后尽快进入专业深造、钻研的轨道,都希望将来能干一番大事情。当时大学生没有现在这么多,也没有想到后来有这么多清华出来的人当了国家领导人,在从政方面也没什么想法。
毕业后,同学出国的很多,曾有一个时期,大部分都出去了。在2000年以后又陆陆续续回来了,现在是出去了再回来的很多,出去了经常回来的也不少。
后来从政的同学也有,但大部分都是在专业技术方面发展。
某报:请概括一下你所理解的清华精神。
白硕:我们那时候不怎么强调校训,我感受最深的是:清华很务实,很理性,清华人都有一种追求,不甘平庸,敢于担当。从清华毕业后,我又在北大读了八年,对两所学校精神气质的不同,感受很深。
某报:你觉得清华园的教育在你的成长上起了什么作用?清华对你影响最深的是什么?
白硕:在清华读书时,真正的价值观树立起来了,今后成长的线路图可以说就已经基本画出来了。影响最深的不能具体说是哪件事情,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种滋养,或是文化,或是师生们平均都很高的素质,潜移默化地自然有影响,生活在一起,学习在一起,想平庸都不行。
某报:你觉得理想的大学应该是怎样的?对今天的大学教育,你怎么看?你认为清华在当代中国的教育文化和社会转型中应该扮演何种角色?
白硕:理想的大学,它应该有独特的文化、独特的体制、独特的定位和独特的品牌,不是自说自话,也不是在一个国家内,大家给它贴标签,给它倾斜资源,而应该是在全世界的竞争当中取得这样一个位置。
今天的大学教育有点水,不断扩招,资源不够,造成平均水平有一定下降。其实这也没办法,现在就业门槛越来越高,社会各种因素都在影响大学,从社会跟大学的关系来看,有点过于功利,从大学本身来看,要求也不是那么严格了。
打造全球视野下的名校品牌,这是清华将来应该走的一条路。它应该要求更严格,要有自己的特色,要更加鼓励创新,鼓励多学科交叉、跨学科发展。希望母校能在下一个百年创造更多的辉煌,能够跻身世界名校的前列,树立起一个高端人才聚集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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