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外篇》今译(刻意)
(2022-12-26 09:10:37)
8·1
抱着某个特定的目的,用心尽力地让自己的行为显得高尚,故而行事似乎超脱世俗,经常高谈阔论地批评他人是非,那不过是希望别人觉得自己清高罢了:这是避世的隐士们,愤世嫉俗者们,以及像屈原那样的洁身自好、甘愿以身殉志的人所追求的。宣扬仁义忠信,笃行恭俭推让,那不过是希望别人觉得自己努力于修身罢了:这是志在平治天下的人,企图对他人施以教化的人,以及到处游说讲学的人所追求的。宣扬建立大功业,成就大名声,同时要求维护君臣的礼节,匡正上下的关系,那不过是为了对天下实施治理罢了:这是在朝做官的人,立志于君尊国强的人,以及在外建功立业开拓疆土的人所追求的。隐逸山泽,栖身旷野,以垂钓闲逛消磨时光,那不过是为了显得自己不想有所作为罢了:这是未仕无业的人,逃避世事的人,以及闲得无聊的人所追求的。注重吹嘘呼吸的节奏,吐气吸气的方式,终日像狗熊一样攀缘引体、像鸟儿一样申颈展翅,那不过是为了延年益寿罢了:这是导气引体之士,只求身体健康之人,以及彭祖那样高寿的人所追求的。
(但是啊!)要是不刻意为清高却十分清高,不倡导仁义却自在地在修身,不以功名为意却使天下大治,不避居江湖却悠然处闲,不做导引功夫却能长寿,那就没有什么不能忘怀的了,同时又会感到自己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少了,就会活得不管怎样淡泊虚旷都会感到世上各种美好的东西在接连不断地展现于自己面前了。这就是天地之道,明乎此,就具有圣人之德了。
8·2
所以说:恬淡、寂漠、虚静、无为,乃是天地的根本原则,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惟其如此,只有圣人才能达到并且总是处在这个境界中。处在这个境界之中,就会觉得做什么事都是平常事,而且是很容易做到的了,反过来,他又会因此而更加活得恬淡。人一活得平易恬淡,就会忧患不能进入其心,邪气不能侵袭其身,就是德性全面精神无损的人了。
所以说:圣人活着是顺天行事,死去是化而为物,休息时如同阴气一样安详,作为时就像阳气一样奔放。他办任何事情都不是为获得幸福做准备,也不是为避免祸患做预防:他总是心有所感而后身有所应,内有所迫而后外有所动,总之,觉得事情非办不可时才做必要的处置。这时候他也不假思考,不作谋划,不讲究智巧,不玩弄心计,只是遵循天理常规行事。因此他不会受上天的谴责,不会受他人的非难,不会受身外之物的羁绊,不会受冤鬼的逼债。他光明正大但不让人觉得咄咄逼人,诚恳信实但不向人承诺许愿。所以他睡觉不做梦,醒时不犯愁。他生于世间,犹如在水面上飘浮,行事总是任其自然;对死离人世,他处之泰然,看作是疲劳后需要休息一样。他心神纯净单一,魂灵从不疲惫。总之,他虚无恬淡,立身行事只求符合自然本性。
所以说:悲哀和欢乐,是妨碍得道的邪恶之情;喜悦和愤怒,是求道路上犯下的过错;偏好和憎恶,是求道过程中认识的失误。所以,心中谈不上有忧乐,是求道的最高境界;用心专一而不变化,是恬静的最高表现;感觉不到任何抵触了,是虚空的最高状况;不与他人交往,是恬淡的最高要求;没有任何不一致,是纯粹的极致。
所以说,身体劳累了而不休息就会疲惫,精力连续使用而不停歇就会衰竭。水的本性,是不混有杂物就会清澈,不受搅动就会平静;但闭塞不流动也不会清澈:这是它的自然本性的表现。
所以说,纯净而不混杂,虚静专一而无变化,恬淡而无为,动则顺应自然天理,这就是养神之道。
8·3
今有一人,家有一把吴越地方出产的宝剑,一直珍藏于匣中,不敢轻易动用:足见他珍爱该剑到了极点(因为他视该剑为珍宝中的极品)。——精神是通达四面八方,无所不至的:上接于天,下遍于地,化育万物,但无影无踪,不能设想它的形象。它的名字就叫做“同帝”。
纯粹素朴之道,要求于人的就是“唯精神是守”,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行事失去精神的指导,才会跟精神融为一体;而人只要与精神融为一体了,就会通情达理,行事就合于自然天理了。所以俗话说:“普通人重财利,廉洁之士重名声,贤者推崇高尚志向,圣人珍视伟大精神。”因此,说某物素,就是说它不含杂质,说某物纯,就是说它保全了自然本色;能够体悟纯素的人,就可称为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