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公孙龙问于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汒焉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

【解说】

这是《秋水》篇的第四章，篇幅较大，我分三段作解说，这是头一段。读懂这一段需要知道：①公孙龙和魏牟都是战国时人，前者是当时名家的第一号代表人物，以“白马非马”论闻名天下；后者是魏国的公子。②“合同异，离坚白”，是从批评的角度对名家学说内容的一种概括，前者的大意是：事物间的相同和相异是相对的，任何二物都有相同之处，也必有相异之点，因此可以把相同的说成不同，把不同的说成相同，质言之，事物的“同”与“异”都不是确定的；后者的大意是：以白石头为例，触觉得知的是它的坚硬属性，视觉认知的是它的白色属性，此二属性并非同时感知到的，可见它们本来是彼此不相干的，就是说，事物的各种性质是互相分离的。③“然不然”是说把不对的论证为对的，“可不可”是说把不可以的证明为可以：“然”和“可”都用作动词了。④接下几句中的“困”是“贫乏”义，用作动词了；“至达”是说达到了最高水平；“汒”同“茫”；两个“与”字都同“欤”；“喙”本指鳥嘴，也可借指说话用的人嘴。⑤末句“敢问其方”的“方”可译作“原因”，因为公孙龙就是请求魏牟帮助他分析一下，他为什么会在庄子学说面前陷入困惑，而“方”字有“方面”、“道理”的意思，由此引伸出“原因”的义项，并非不合汉语词义演变的规律。——这头一段，似乎是借公孙龙之口，道出庄子的一个颇为自负的想法，即：以善辩出名的名家的学说，无论知识性或论证性，都远远不如他的理论。

【辨析】

这段话比较明白易懂，一般不会有大的误解，但翻看一下各家的译文，却差别不小。现将《方注》的译文抄给读者，好同我的翻译做个比较：“公孙龙问魏牟说：‘我少年时学习先王之道，年长时通晓仁义之行；持有同异相合，坚白相离之论；把人家认为不是这样的说成是这样的，把人家认为不可以的说成是可以的；使百家的智士感到困惑，使众多善辩之人感到理屈词穷，我自以为是最通达的人了。现在我听了庄子的言论，感到奇异不解。不知道是我的辩论才能不及他呢？还是我的智慧不及他呢？现在我已经无法开口，请问这是什么原因呢？’”——《今注》的译文多有不同，但不征引了。

【译文】

公孙龙问魏牟说：“我年少时就学习了先王之道，所以成年后懂得仁义之行的道理，建立并坚信‘合同异，离坚白’的学说，以至于能够把不对的论证为对的，把不可以的证明为可以，使得所有学派的人在我面前都显得知识贫乏，和我辩论起来都终于理屈词穷；因此，我自以为我的学问、辩才是达到最高水平的了。但是，今天我听了庄子的一番议论，却感到茫然，十分惊异，真不知是我的辩才不如他，还是我的学问比不上他。现在我简直不敢开口说话了，请问这究竟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