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疏勒县北去喀什市，需要跨过央布拉克大桥。巍峨的桥下，蜷缩着一条不大的河流，红褐色的滩涂把它逼仄到不宽的河道内，也看不出在流淌，似乎在冬日里它已经慵懒地酣睡了。这条河叫克孜勒河，我是从路边的标志牌上看到它的名字的。

今年，大约是太忙的缘故吧，我似乎还未嗅到春的沙枣花香，她就已经归去。疏勒镇二村维吾尔族老乡家房前桑树绿叶油油，白色的、紫红的桑葚挂满枝头，炫耀着初夏的来临。穿行村里的小路，随意停驻树下，伸手摘几颗桑葚塞入口中，白的甘甜，紫的略微有丝酸味，而且一颗足以染红你的手指和嘴唇。主人坐在树下一旁与人闲聊，笑嘻嘻望着你，也不言语。有的用半熟的国语招呼我们，原来是让我们到他家树上采摘。这让我蓦地想到鲁迅先生在他的《社戏》里描述的阿发领着小伙伴去他家地里“偷”豆的事，“偷我们的吧，我们的大得多呢”，阿发的话如风，飘然而至，风干了桑葚的水分，让它越发得有滋有味。每家房前都有一棵或者几棵桑树，作着《诗经》所说“惟桑与梓，必恭敬止”的注脚，让人忽生“桑梓”之情。

沿着村路北行，忽见深涧横亘，大河奔腾东去。河水浑浊，色红褐，与十几米高的红褐色戈壁河岸相映衬，激情彭拜，滩涂不抵河水的声势，已经悄悄地把水被拉过来，掩藏住自己的身影。水声惊了水鸟的梦，偶然几声叫，划过天空，消逝在河边的芦苇丛中；又许是西边的晚霞，缤纷了云彩，倦鸟背负霞光归巢。河床一片金黄，温柔了河水，一切都慢慢静下来。西边远处，冬日的那座桥隐约可见，原来是克孜勒河，水自那边而下，与我们别于东方茫茫的夜色里。久久立于岸边，俯瞰河水，没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心头却增“请君试问东流水”的情思。

西边，遥远的帕米尔高原与天山交汇处，克孜勒河裹挟着冰川积雪融水、各地雨水和山隙泉水，一路豪歌东来。克孜勒，维吾尔语，意为红色的，克孜勒河因河水浑浊呈褐色而得名， “赤河”是它的乳名。千万年的任性，肥沃了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土地，孕育了一方绿洲；时时的柔情，滋润了桑树与良田，安顿了人民的生活，勾勒出一幅世外桃源的图画。夜色里，我又忽而揣摩到，疏勒，一个常年无多少雨雪的地方，地下水却如此丰富、清冽，恰似两千多年来，丝路驼铃声里带给疏勒人包容与开放的浓浓意识，该是这不厌细流的克孜勒河，暗滋水位，不言功德的结果吧？夜色沉沉，克孜勒河静静流淌东去，远处，塔克拉玛干沙漠拥它永久入梦，让《老子》的“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在梦中涅槃。

写于2019年6月5日